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苏韫莬尚未平复的、粗重的喘息。凌曜那句“我们该怎么办”的提问，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等待着回应。
苏韫莬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番真相抽空了。他是“火种”，弟弟们是“容器”，十年温情是一场被观测的实验……这些信息如同硫酸，腐蚀着他认知的一切基石。但凌曜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痛苦和挣扎，以及他独自背负秘密、暗中布置保护的后手，又像是一根微弱的蛛丝，将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不能倒下去。为了瑾棽，为了眼前这个眼神复杂的“镜像”弟弟，也为了弄清楚，他这三十四年的人生，除了被定义的“火种”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属于他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干燥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却也带来了一丝畸形的清醒。
“首先，‘老枪’，”苏韫莬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他看向凌曜，“必须确保他活下去。他是因为我才……”
“放心，”凌曜立刻接口，语气肯定，“手术已经在进行。我找来的人，技术和忠诚度都可靠。只要他能撑过手术，这里的环境足够他恢复。”
苏韫莬点了点头，稍微安心。他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屏幕和档案，最终定格在凌曜脸上：“其次，信息。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你知道多少？关于这个计划现在的掌控者，关于追杀我们的人，关于……其他‘容器’的动向。”
他刻意用了“容器”这个词，舌尖泛起的是一片苦涩。但承认现实，是应对现实的第一步。
凌曜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更多加密文件和数据流界面。“我知道的也不完整，很多是拼凑的碎片。‘普罗米修斯’项目在几十年前因内部理念分歧和‘变量失控’大部分中止后，残余势力似乎分裂成了几派。”
他指向地图上几个闪烁的光点：“一派，我称之为‘回收派’，主张重新控制‘火种’，也就是你，认为失控的变量必须被消除或格式化，让计划回到‘正轨’。追杀我们的，很可能就是他们，或者与他们合作的武装力量。他们掌握着部分旧观测站的权限和武力。”
“另一派，信息更少，可能隐藏在各国情报机构或跨国资本背后，我称之为‘觊觎派’。他们可能是在项目废弃后，偶然得知了‘火种’的存在和潜在价值，想要夺取你，用于他们自己的目的。手段可能更隐蔽，但也更不可预测。”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代表秦铮和顾言澈势力范围的光点上，眉头紧锁：“至于秦铮和顾言澈……他们的反应很微妙。从我截获的信息看，他们动用资源的力度非常大，几乎是不计代价，但目的似乎并非将你交给任何已知势力，也并非单纯‘保护’。更像是一种……强势的‘接管’。”
“接管？”苏韫莬心头一沉。
“嗯。”凌曜的眼神变得锐利，“秦铮的商业帝国触角极深，与很多灰色地带有联系。顾言澈的律所更是处理大量见不得光的业务。他们很可能凭借自己的渠道，早就察觉到了‘普罗米修斯’的影子，甚至可能比我知道得更早、更多。他们现在的行动，更像是在‘回收派’和‘觊觎派’之外，开辟第三战场——由他们自己来‘容纳’你这枚‘火种’。”
自己来容纳……苏韫莬想起秦铮那深不见底、充满掌控欲的眼神，想起顾言澈逻辑缜密、不留缝隙的作风。如果他们早就知情，那么他们对自己那种扭曲的占有欲，是否也掺杂了对于“计划核心”的争夺？他们是想保护他，还是想……成为唯一拥有“火种”的“容器”？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那我们呢？”苏韫莬看向凌曜，“你属于哪一派？你想怎么做？”
凌曜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哪一派都不属于，哥。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并且……尽可能自由地活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利用电竞圈和暗网构建的情报网和资源，就是我的筹码。我们可以躲，可以周旋，甚至可以……反击。”
“反击？”苏韫莬怔住。
“对。”凌曜指向地图上几个标红的风险区域，“‘回收派’不可能无限期地调动大规模武装力量在国内行动，他们也有顾忌。‘觊觎派’需要时间和机会。而秦铮和顾言澈……他们虽然强大，但目标是你，投鼠忌器。这就是我们的空间。”
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一份行动计划草图：“我们需要利用这个时间差，获取更多关键信息，找到能彻底打破这个局面的‘钥匙’——也许是‘普罗米修斯’更核心的秘密，也许是能证明我们存在价值、迫使各方妥协的东西。同时，我们需要联络可能站在我们这边的力量……”
“比如？”苏韫莬追问。
凌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萧驰和叶曦沐。”
苏韫莬瞳孔微缩。萧驰，那个追求速度与极限的赛车手；叶曦沐，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偶像歌手。他们……也知道？
“我不确定他们知道多少，”凌曜坦言，“萧驰背景复杂，他与境外某些势力有若即若离的联系，但他对你……感情很纯粹，甚至有些偏执，或许可以利用。叶曦沐……他的影响力是双刃剑，但他心思细腻，对你依赖最深，如果他知道真相，反应难以预料，但至少……他不会伤害你。”
这是一场豪赌。在“容器”之中寻找盟友，无异于与虎谋皮。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铁砧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稍微放松了些。
“手术结束了，”铁砧言简意赅，“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和后续治疗。”
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苏韫莬和凌曜都松了口气。
然而，铁砧接下来的话让气氛再次紧绷：“另外，我们监测到别墅外围三公里处，出现不明身份车辆的频繁活动轨迹。很谨慎，像是在做外围侦查。不是官方的人。”
追兵？还是秦铮、顾言澈的人？或者是第三方？
他们已经被盯上了！这个安全屋，恐怕也不再绝对安全！
凌曜眼神一凛，立刻切换到监控画面，放大外部区域的影像。雨已经停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几辆没有任何特征的黑色轿车如同鬼魅般，在远处的道路上缓慢巡弋。
“准备转移。”凌曜当机立断，对铁砧说道，“带上‘老枪’，我们从预设的应急通道离开。”
铁砧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
凌曜则快速清理工作台上的数据，销毁不必要的文件，只将核心资料备份到几个微型存储设备中。
苏韫莬看着他忙碌而沉稳的背影，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各方势力的光点，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中心。他是“火种”，是所有冲突的交点。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哥哥”，他必须成为自己命运的一部分。
“凌曜，”苏韫莬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我需要知道所有你能接触到的，关于‘普罗米修斯’核心技术的资料，尤其是关于‘火种’特性的描述。”
凌曜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他点了点头，将一个微型存储器抛给苏韫莬：“都在里面，加密等级很高，但我破解了大部分。你自己看吧，哥。”
苏韫莬紧紧握住那枚微小的存储器，感觉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他过往三十四年的人生，也指向了一条布满荆棘的未来之路。
他不是棋子。
他是火种。
而火种，注定要燃烧，要照亮黑暗，哪怕……焚身以火。
交叉的火力已经锁定了他。
而他，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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