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能量涡流如同拥有实质的生命,在狭窄的掩体厅室内疯狂膨胀、旋转,发出低沉而狂暴的嗡鸣。空气被电离,闪烁起细碎的、危险的静电火花。灰尘和碎屑被卷入其中,形成混乱的微型风暴。金属墙壁和废弃设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
苏韫莬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右臂前伸,五指张开,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过手肘,向着肩头攀爬,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妖异而刺目。那双燃烧着冰冷金焰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焦距,仿佛倒映着另一个维度沸腾的景象——是“巢穴”冰冷的秩序?是“锁链”勒入骨髓的痛楚?还是“源初之湖”那即将喷发的、混沌的深渊?
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嘴角溢出带着暗金色光泽的血沫。但他没有倒下,反而像一棵被雷火劈中却依旧死死扎根的树,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姿态,维持着能量场的狂暴输出。
“哥——!!!”
瑾棽的哭喊被淹没在能量场的轰鸣中。他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逐渐模糊,那双燃烧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一丝属于“哥哥”的温柔。
林清羽同样被压制在墙边,他挣扎着想要靠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流声,脖颈青筋暴起,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死死盯着苏韫莬,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不是对危险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极致绝望。哥哥……正在变成某种他不认识的东西!
顾言澈是唯一还能勉强保持站立和思考的人。他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眼镜片上倒映着狂乱的能量流光,手中的扫描仪虽然报废,但他那研究员的大脑正在以极限速度处理着眼前这超出所有理论和模型的“现象”。
“自主引发的能量过载……不是失控,是引导!”他喃喃自语,声音在轰鸣中几不可闻,却带着颤栗的兴奋,“他在主动将碎片携带的信息流与自身‘火种’本源进行强制对冲和解析!他在……阅读碎片!不,是碎片在通过他‘阅读’周围的世界,以及……更深处的东西!”
他看到苏韫莬嘴角溢出的、带着奇异光泽的血,看到那蔓延的金色纹路下皮肤下血管不正常的贲张和搏动,更看到苏韫莬眼中那片沸腾的金色火焰深处,似乎有无数的光影和符号在疯狂闪烁、重组、湮灭。
这是信息过载!是灵魂层面的灼烧!他在用自己作为通道和熔炉,消化那块碎片中可能蕴含的、属于“普罗米修斯”计划乃至更古老存在的禁忌知识!
“停下!你会烧毁自己的意识!”顾言澈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试图冲破能量场的压制向前。理性告诉他,一个崩溃或疯狂的样本将失去大部分研究价值。
但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石子。
苏韫莬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那双燃烧的金色瞳孔对上了顾言澈的视线。
一瞬间,顾言澈感到自己的大脑如同被冰锥刺入!无数破碎、混乱、充满痛苦与冰冷理性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冰冷的白色实验室,闪烁的指示灯,束缚带勒进皮肤的触感,平静到残忍的观察记录声:“七号样本,情绪阈值测试,第137次……”
炽烈的、焚烧一切的火焰,痛苦的嘶喊,墙壁上融化的人形阴影,还有一个冷静到极点的、他自己的声音(?)在说:“数据已记录。‘净化协议’启动预备。”
更深处,一片无边无际的、暗沉如血的“湖泊”,湖面下有无数的“眼睛”在缓缓睁开,注视着上方,一个宏大的、非人的意志在低语:“……归来……融合……补全……”
“呃啊——!”顾言澈闷哼一声,抱住头颅踉跄后退,撞在设备箱上。那些强行灌入的画面和信息,与他自身精密、秩序化的思维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触”到苏韫莬,或者说,接触到苏韫莬此刻所连接的、那片黑暗的“回响之海”的边缘。
他看到了“观察者”的冷酷,也感受到了“火种”被测试时的绝望,更隐约触碰到了“源初之湖”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宏大与……饥饿。
这不是苏韫莬的记忆。这是碎片携带的、属于无数“前驱者”或“失败品”的集体烙印,是“普罗米修斯”计划血淋淋的数据库,甚至可能夹杂着计划试图沟通或利用的、更古老存在的回音!
苏韫莬正在成为这些信息的交汇点和播放器!
能量场的嗡鸣声开始发生变化,从纯粹的狂暴,渐渐掺杂进一些扭曲的、断续的音频片段,仿佛是许多人在不同时空的痛苦呻吟、疯狂呓语、冰冷指令混杂在一起的回响:
“……痛……放开我……”
“……坐标确认……回收队出发……”
“……错误……序列紊乱……清除……”
“……湖……在看着我们……”
“……哥哥……救……” (这个声音,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瑾棽的哭腔?不,是更久远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呼唤?)
这些声音碎片在能量场中碰撞、回荡,让整个厅室如同一个正在播放地狱合声的音响。瑾棽和林清羽也听到了,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而苏韫莬身上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锁骨和半边脸颊。他的皮肤下,仿佛有金色的熔岩在缓缓流动,散发着高热。他身体的痉挛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平静。只有那双燃烧的眼睛,证明他内部的“焚烧”远未结束,甚至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他的自我意识,正在这信息的洪流和能量的熔炼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溶解。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厅室天花板一角,那早已废弃的、布满蛛网的通风管道口,突然传来“喀啦”一声轻响,一块锈蚀的铁丝网被从内部顶开。
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沾满灰尘和草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随即是整个灵巧的身体——那是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褐色野兔,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
这只野兔似乎完全不受狂暴能量场的影响,它轻盈地跳落到堆积的防尘布上,抖了抖身上的灰,然后竟然径直朝着能量涡流中心——朝着苏韫莬的方向,蹦跳了过去!
在如此混乱危险的场景中,一只野兔的出现,荒诞得令人窒息。
但顾言澈的瞳孔却猛地缩成了针尖!他认出来了——那不是普通的野兔!它后腿的皮毛下,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皮毛同色的金属反光点!那是……植入式微型信号中继器!而且型号极其先进!
“是‘信使’!”顾言澈失声低呼,“墨凛的‘蜂巢’网络!”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只野兔已经跳到了苏韫莬脚边。它抬起头,红色的眼睛“看”向苏韫莬燃烧的金色瞳孔,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然后,野兔张开嘴——
发出的却不是兔子的声音,而是一个经过机械修饰、冰冷、沉稳、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男性嗓音,直接从它喉咙里一个小小的发声装置传出,清晰地在能量场的杂音中穿透出来:
“定位确认。‘火种’活性异常升高,进入不稳定进化相位。周边存在‘观察者’(顾言澈)、‘歌者’(林清羽)、‘锚点’(苏瑾棽)。威胁等级评估:高。执行预案:delta-7。‘蜂后’指令:温和收容,清除干扰。”
是墨凛(老大)的声音!他通过改造的生物“信使”,远程锁定了这里,并且直接下达了指令!
野兔说完,眼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它小巧的身体猛地膨胀、变形!皮毛下隐藏的微型机械结构迅速展开,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却闪烁着金属寒光、配备着微型注射器和束缚索的机械蜘蛛!它迅捷如电,沿着苏韫莬的裤腿向上爬去,目标直指他脖颈处的动脉!那注射器里,显然是强效镇静剂或神经阻断剂!
“不!”林清羽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强行挣脱了部分能量场的压制,嘶哑地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一直藏在袖口里的、一支特制的音波发生笔(舞台表演用,但被他改装过)被他狠狠掷出,射向那只机械蜘蛛!
顾言澈也动了,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枪口细长的微型手枪,对准了机械蜘蛛,但他犹豫了——开枪可能误伤近在咫尺的苏韫莬。
就在音波笔即将击中蜘蛛,顾言澈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
一直僵立不动的苏韫莬,那只纹路蔓延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抓!
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
精准地捏住了那只已经爬到他锁骨位置、针尖几乎触碰到皮肤的机械蜘蛛!
“咔嚓。”
一声轻微的、金属碎裂的脆响。
那精巧而危险的机械造物,在他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掌心,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轻易捏扁,火星四溅,瞬间报废。
苏韫莬缓缓低下头,燃烧的金色瞳孔注视着掌心那团冒着青烟的金属残骸。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混凝土的穹顶,望向了地面之上,望向了那个下达指令的源头。
他张开口,声音不再是混杂的回响,而是变得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和……嘲讽:
“蜂后?”
“你的巢穴,”
“挡着我的路了。”
话音落下,他右手五指猛地收紧!
“轰——!!!”
这一次,爆发的不是扩散的能量场,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炽白中夹杂着暗金光丝的能量脉冲,以他为中心,笔直地向上冲去!
脉冲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穿了层层混凝土、岩石、土壤!
在上方观测站的地基处开出一个边缘融化、光滑如镜的孔洞,直冲云霄!
这不是攻击地面的追兵。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宣告。
一个逆流而上、主动向“蜂巢”发出的挑衅!
掩体之内,能量脉冲过后,狂暴的涡流骤然平息。
苏韫莬身上的金色纹路迅速黯淡、消退,眼中的火焰也缓缓熄灭,露出底下那双熟悉、却盛满了无尽疲惫和某种深深刻入骨髓的冰冷的黑色眼眸。
他晃了晃,向前栽倒。
被终于挣脱压制的林清羽,飞扑上前,紧紧接住。
厅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上方那个深不见底的、边缘还在微微发红熔融的孔洞,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刺鼻气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顾言澈缓缓放下举枪的手,看着昏迷在弟弟怀中的苏韫莬,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孔洞,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团机械蜘蛛的残骸上。
他的数据牢笼,被从内部暴力撕开了。
而笼中的“样本”,已经不再仅仅是样本。
他成了信号源。
成了逆流而上的潮声。
也成了……所有狩猎者眼中,最耀眼、也最危险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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