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和殿裹在一层薄光里,檐角的走兽沾着露水,琉璃瓦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金辉,像被岁月磨亮的青铜。林砚站在殿东檐下,手里攥着那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太和殿东檐”四个字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连带着他的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半拍——这是他第一次登上故宫最核心的建筑屋顶,要面对的还是被誉为“木构之魂”的九踩斗拱。
木梯靠在檐角,梯身是老松木做的,梯级上留着深浅不一的刻痕,是一代代修复师踩出来的印记。林砚扶着梯栏往上爬,松木的凉意透过手套传来,每爬一级,梯身就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跟他对话。快到屋顶时,他伸手扶住檐角的瓦当,指尖触到瓦当边缘的包浆,滑腻却坚实,那是几百年风雨打磨的质感。
“小心脚下,瓦当滑。”下方传来老周的声音,他特意来盯着林砚第一次登顶,手里还拿着个装工具的布包,“先站稳,再慢慢挪。”
林砚点点头,脚踩在屋顶的望板上,尽量避开琉璃瓦——老周说过,太和殿的瓦当每一片都有编号,踩裂一片都得写检查。他慢慢直起身,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远处的景山、近处的中和殿、保和殿,都在晨光里铺展开,宫墙像一条暗红色的带子,绕着这片金瓦红墙的建筑群。可他没心思多看风景,目光立刻被眼前的斗拱吸引住了。
九踩斗拱就架在檐下,层层叠叠的木构件像无数个精密的关节,从殿身延伸到檐角,每一层都严丝合缝。最上层的“蚂蟥榫”斜斜伸出,头部呈楔形,牢牢“抓”住上面的檐枋,木质是深褐色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包浆,阳光透过构件的缝隙洒下来,在木头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林砚蹲下身,尽量放轻动作,指尖轻轻碰了碰“蚂蟥榫”的侧面——木质坚硬,纹理清晰,能感觉到每一刀雕刻的力度,那是老工匠的手艺,藏着说不出的匠心。
“这斗拱是康熙年间大修时换的,到现在快三百年了。”老周也爬了上来,手里拿着个放大镜,递给林砚,“你看这榫卯,不用一钉一胶,全靠木头的咬合,风吹日晒这么多年,还这么结实——这就是老祖宗的智慧。”
林砚接过放大镜,凑近斗拱的榫头处。透过镜片,他能清楚看到榫头与卯口的缝隙,细得能塞进一张纸,却严丝合缝,没有一点松动的痕迹。他顺着斗拱往下看,第二层的“交互斗”、第三层的“齐心斗”,每个构件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像搭好的积木,却比积木更精密,更有生命力。
“太厉害了。”林砚忍不住轻声说,指尖又碰了碰另一个榫头的缝隙。这次的触感有点不一样——不是木头的粗糙,而是带着点黏腻,像沾了什么东西。他皱了皱眉,用指尖蹭了蹭缝隙,然后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生冷的工业味,是现代建筑胶水的味道!
林砚的心跳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僵住。他又蹭了蹭另一个榫头的缝隙,同样的黏腻感,同样的味道——和之前在景山树林里闻到的、在斗拱仿品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怎么了?”老周看出他的不对劲,凑过来问,“发现什么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把指尖伸给老周看。老周用指尖蹭了蹭,又闻了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了疙瘩:“是现代胶水!谁这么大胆,敢在太和殿的斗拱上用这东西?”
林砚拿着放大镜,又仔细检查了几个榫头,发现靠近檐角的三个榫头缝隙里都有胶水残留,虽然不多,却很明显——不是修复时该用的糯米灰浆,就是那种快干的工业胶。“这肯定不是上次修缮时用的。”林砚的声音有点发紧,“您之前说,上次修太和殿是20年前,老工匠们不可能用这种胶水。”
老周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斗拱的木构件,声音清脆,没有空响,说明榫卯本身没松,可这胶水却像道不显眼的伤疤,刻在老木构上。“肯定是有人偷偷动过。”老周的语气里带着怒气,“怕榫卯松了,又不想用古法修,就用胶水粘——这是对老木构的糟蹋,也是对修复师手艺的侮辱!”
林砚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胶水残留。晨光里,那黏腻的痕迹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它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想起之前在景山捡到的“涅盘”工牌,想起那个消失的黑影,想起斗拱仿品上的胶水——这些线索突然串了起来,难道是“涅盘”的人动了斗拱?他们为什么要动?是想破坏,还是想试探?
“你再查查其他地方,我去拿相机拍下来。”老周站起身,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这事儿得上报,太和殿的斗拱动不得,一点都动不得!”
林砚点点头,拿着放大镜继续检查。他慢慢挪动脚步,避开瓦当,仔细查看每一个能看到的榫头。还好,只有靠近檐角的三个榫头有胶水残留,其他的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他的心里却没松劲——能偷偷登上太和殿屋顶,还敢动斗拱,这些人的胆子太大了,也太了解故宫的安保了。
风从檐角吹过来,带着宫墙里特有的草木味,却吹不散林砚心里的凝重。他蹲在斗拱旁,看着那些精密的木构件,突然觉得,这不仅是修复斗拱,更是在守护一段历史,守护老祖宗留下的手艺。而那些偷偷用胶水的人,不仅是在破坏木构,更是在否定这段历史,否定那些老工匠的心血。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林砚在心里默默说,指尖轻轻抚摸着斗拱的木面,像是在跟老木构承诺,“不管是谁动的,我都会把它修好,用最传统的法子,不辜负你这三百年的时光。”
老周拿着相机回来时,林砚已经把有胶水残留的榫头位置都记在了笔记本上,还画了简单的草图。“都标好了?”老周问。
“嗯,三个榫头,都在东檐角这边。”林砚把笔记本递给老周,“胶水不多,应该是最近几个月动的,残留还没干透。”
老周接过笔记本,看了看草图,又用相机对着榫头拍了照,每一张都拍得很仔细。“接下来你去查《太和殿修缮档案》,尤其是最近五年的巡查记录,看看有没有异常。”老周的语气很沉,“这事儿不简单,可能跟你之前遇到的‘涅盘’有关,你得小心。”
林砚点点头,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斗拱。晨光里,九踩斗拱依然庄严,可那些隐藏的胶水残留,却像提醒他——这场守护战,已经悄悄延伸到了故宫最核心的地方,而他,必须守住这里。
走下木梯时,林砚的脚步比上来时更坚定。手里的放大镜还带着斗拱木面的温度,笔记本上的草图清晰,他知道,接下来不仅要修斗拱,还要查清楚是谁动了斗拱,为什么动——这不仅是对太和殿的负责,也是对自己家族往事的交代,更是作为修复师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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