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将医院门前的小广场照得亮堂堂的。苏和挽着周教授的手臂，刚做完体检的两人步履轻松地往外走。
“今天可真顺利，多亏来得早，那几个排队长的项目咱平时也查着，这次就不凑热闹了。”周教授心情颇好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步履匆匆地从她们侧前方掠过，径直走向门诊大楼的入口。周教授眼尖，立刻认了出来，惊讶地停下脚步，拉了拉苏和：“咦？和和，你看！那不是远清吗？”
苏和顺着周教授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梁远清。他穿着那件常见的深灰色大衣，背影显得有些匆忙，很快就消失在玻璃门内。
“他也来体检？”周教授又惊又喜，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都多少年没参加过学校组织的体检了！我好说歹说，劝过他多少次，年纪不小了，身上旧伤又多，得定期检查身体，可他总当耳旁风，倔得很。今年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教授语气里带着欣慰的调侃，为弟子的“听话”感到高兴。
然而，苏和的心却猛地揪紧了。她完全没有周教授那份轻松的心情。这个时间点，已经快九点半了，他肯定是刚上完第一节课才赶过来的。体检需要空腹……他一定没吃早饭。想到他那个脆弱的肠胃，苏和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空腹到这个时候，他胃里会不会已经难受了？会不会又隐隐作痛？他那么能忍，就算不舒服，也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担忧像细密的网，瞬间笼罩了苏和。她望着梁远清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焦虑，恨不得立刻追进去，把包里常备的苏打饼干塞到他手里。周教授还在旁边感慨着梁远清终于肯体检的“进步”，而苏和的思绪，早已飞到了那个可能正忍着饥饿和胃痛的男人身边。
另一边的医院里，梁远清正独自一人穿梭在体检中心的人群中。他之所以破天荒地在工作日赶来体检，原因很简单，却分量沉重——因为苏和。那个女孩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沉寂的生活，让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任自流，他害怕自己会成为她的拖累。周末苏和在，肯定会坚持陪他来，但他不愿让她过早地面对自己身体可能存在的各种问题，徒增担忧，所以只能选择工作日。而这学期，唯有今天早上是第一节课，上完课他便匆匆赶了过来。
梁元清的胃向来脆弱，既怕凉又怕饿。此刻，空腹加上奔波，胃部早已隐隐传来不适的抽痛。他强忍着，加快脚步，先赶去采血窗口完成了空腹抽血，又立刻奔向b超室检查需要空腹的项目。当他从b超室出来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半。饥饿感如同灼烧，胃部的疼痛从隐痛升级为一阵阵清晰的痉挛，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想摸烟盒，企图用尼古丁来分散一下对疼痛的注意力。
然而，指尖触到的，除了烟盒，还有一个独立包装的、小小的、硬硬的东西。他疑惑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小包苏打饼干！包装朴素，正是他平时偶尔会吃来缓解胃不适的那种。
一瞬间，梁远清愣住了，随即，一抹无奈又无比温暖的笑意在他苍白的嘴角漾开。不用猜，一定是苏和！那个细心得像个小侦探的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就把这救急的“粮草”塞进了他的口袋。他仿佛能看到她做这件事时，那副既担心又怕被他发现责备的可爱模样。
他迅速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苏打饼干带着淡淡的咸味在口中化开，干燥的质感暂时安抚了造反的胃壁。虽然不能完全消除不适，但那阵尖锐的痉挛确实缓和了不少。这块小小的饼干，不仅缓解了他的生理不适，更像一股暖流，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吃完饼干，感觉胃里踏实了些，梁远清没有立刻去进行剩下的常规体检项目，而是走向了缴费窗口。他沉默了片刻，对窗口内的护士说：“你好，麻烦帮我加一个腰骶椎的核磁共振检查。”
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最近，腰部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并且明显放射到了左腿，麻木和刺痛感时有发生，这让他无法再忽视。既然来了，既然决定要面对，那就彻底一些。他想要知道自己这根伤痕累累的脊柱，究竟退化到了什么程度。因为他想要好好爱苏和，想要一个尽可能健康的未来，而不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成为她无法承受的重担。
核磁共振检查安排在下午。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噪音，梁远清躺在检查床上，闭着眼，心里却远不如表面平静。他想起当年重伤后，医生凝重的表情和那些关于远期预后的谈话。
检查结果出来后，他拿着片子和报告，敲开了骨科专家办公室的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接过片子，对着观片灯仔细查看。
良久，老医生指了指片子上几处明显异常的位置，语气平和但严肃：“梁先生，您这个腰椎的情况，不太乐观啊。你看这里，L4-L5，还有L5-S1，椎间盘突出非常明显，已经严重压迫到了神经根。而且，整个腰椎的生理曲度都变直了，多个节段都有骨质增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骨刺’。”
梁远清的心沉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医生，最坏的情况……会怎么样？”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他，语气沉重了些：“您当年受伤的底子太差。根据片子和您描述的放射性疼痛、麻木症状来看，神经受压已经比较严重了。如果放任不管，或者再受到意外损伤，随着退化加剧，最坏的可能性……”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就是神经功能受损加剧，可能导致下肢肌力持续下降，感觉障碍加重，严重的话……会影响行走功能，甚至……瘫痪。”
“瘫痪”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梁远清的心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医生口中听到，还是让他瞬间脸色煞白，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老医生叹了口气，补充道：“当然，这是最极端的情况。目前重要的是积极干预，缓解症状，延缓退化进程。要避免久坐、负重，注意保暖，可以进行一些康复理疗。如果疼痛剧烈或症状加重，必要时要考虑手术解除神经压迫。但手术本身也有风险……总之，您要有心理准备，这个情况，是需要长期管理和面对的。”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梁远清手里捏着那份沉重的报告，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他靠在墙上，下意识地又想摸烟，但指尖触到那个空了的饼干包装袋，动作顿住了。苏和温暖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未来的路似乎布满了荆棘，但那个偷 偷给他塞饼干的女孩，成了他必须勇敢走下去的全部理由。他深吸一口气，将烟盒塞回口袋深处，挺直了脊背，尽管那里正传来清晰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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