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逃离心狱》
“伏羲号”如同惊弓之鸟，将引擎推力提升至理论极限，甚至不惜损伤核心部件，疯狂地向着远离“归墟”和那座新出现的“思想丰碑”的方向逃逸。舰体在超负荷运行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各处管道泄漏的白色冷却剂如同飞船流出的血液，在后方拖出一道短暂的尾迹。
没有人回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座在绝对静止中永恒凝固的丰碑，以及其中被封存的丽莎最后的意识残片、无数先贤的智慧、还有赵明远守护千年的理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来混合着悲痛、敬意与巨大压力的灼痛感。
“空间锁解除！我们冲出来了！”导航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
“时间警察舰队没有追击。”雷达员补充道，语气中充满疑惑。这不合常理，按照时间警察的风格，不应该如此轻易放弃。
林远瘫坐在舰长席上，汗水浸透了他的制服。他紧紧闭着双眼，意识深处，“思维种子”的搏动也显得有些紊乱和黯淡，似乎刚才在“绝对静止”力场中的挣扎，以及丽莎最后的牺牲，对它也造成了某种消耗。
“他们……不需要追击了。”dr. 李的声音沙哑地响起，他调出了后方区域的扫描图像——虽然大部分传感器依旧失灵，但宏观层面的观测还能进行。
只见那片星域，以那座钻石丰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肉眼不可见却能被仪器探测到的“时空僵直区”。范围内的物理规则似乎都被那“绝对静止”的力量所影响，变得极其迟滞。时间警察的舰队，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个区域的边缘，如同看守陵墓的卫兵，冷漠地监视着，并未越雷池一步。
“他们将那片区域，连同‘归墟’的残骸和那座丰碑，一起……‘隔离’了。”dr. 李分析道，“‘绝对静止’协议可能不仅仅是针对目标，也形成了一种强大的领域效应。闯入其中，即便是时间警察自己，也可能面临被一同‘静止’的风险。对他们而言，目的已经达到——最大的‘异常’已被封存。我们……或许在他们看来，优先级下降了，或者，清理我们的代价超过了收益？”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时间警察是绝对理性的存在，他们会选择最“经济”的方案。封存了“归墟”和“思维种子”的源头，捕获林远这只“小鱼”似乎就不再是必须选项，尤其是在“伏羲号”展现了数次超出预期的抵抗和逃脱能力之后。
但这并没有带来多少轻松感。他们还活着，但代价是丽莎的彻底湮灭（以那种永恒禁锢的形式），是赵明远和无数先贤智慧的失落（被封存等于失落），是“归墟”这个可能性庇护所的彻底关闭。
“我们……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一名年轻的船员望着舷窗外无尽的星空，茫然地问道。
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他们带回了“思维种子”，还意外地“救回”了小雅（尽管她的状态特殊），并且活着逃离了时间警察的魔爪。从这些角度看，他们是成功的。
但他们失去了太多。丽莎、赵明远、与“归墟”的连接，以及……一部分对未来的天真幻想。他们亲眼目睹了宇宙法则的冷酷一面，意识到了人类文明在更高维度存在面前的渺小。
云心搂着沉沉睡去的小雅，女儿的脸上还带着疲惫与一丝未散的惊悸。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目光空洞。找到了女儿，却仿佛失去了更多。丽莎那张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脸，赵明远那青衫磊落、智珠在握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
林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冷静下来。他是船长，他必须带领剩下的人走下去。
“烛龙，报告飞船状态和剩余航程。”
“结构损伤率48%，引擎效率下降至65%，能源储备37%。依照当前航速及预估消耗，返回太阳系柯伊伯带外围预设集结点，预计需要标准时间……71天3小时。”
七十多天。这是一段不短的航程，他们将在伤痕累累的飞船里，带着一颗沉重的“种子”和更加沉重的心情，穿越这漫长的星际荒漠。
“优先修复生命维持系统和导航系统。进入轮流值班和休眠制度，节约资源。”林远下达了指令。他们需要时间，时间来修复飞船，时间来舔舐伤口，更重要的……是时间来消化此行获得的一切，思考如何面对归去后的世界。
“伏羲号”关闭了非必要的能源输出，如同一个沉默的金属棺椁，在惯性作用下朝着家的方向滑行。舰桥的灯光黯淡下来，大部分船员按照指令进入休眠舱，只有少数必要岗位的人员还坚守着，警惕地注视着寂静的星空，仿佛在担心那冰冷的“秩序”之力会随时再次降临。
林远没有休眠。他坐在舰长席上，意识沉入与“思维种子”的沟通中。那颗种子依旧温暖，但其内部蕴含的信息海洋，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悲伤。它记录了一切，记录了宋星的辉煌，记录了赵明远的坚守，记录了“归墟”的诞生与寂灭，记录了丽莎的勇敢与牺牲。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绝对静止的钻石丰碑内部，无数意识的光点如同星辰般被封存在永恒的瞬间，丽莎那缕翡翠银光，如同其中最明亮也最忧伤的一颗，永远地定格在了引导“静止”力量的那一刻。
这不是结束。他知道。
时间警察只是暂时退去，“思维种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持续挑战。人类文明即将接触到的，将是一个远超他们准备的知识与力量体系。内部的政治博弈、对“种子”的贪婪、因知晓宇宙真相而引发的恐慌……未来的道路，布满了荆棘。
但他紧握着那份由牺牲与希望共同铸就的“可能性”，目光穿过舷窗，望向那颗在远方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名为太阳的恒星。
逃离心狱，只是为了迎接下一个，或许更加复杂的战场。
回家的路，开始了。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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