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七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在苏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羞恼、一丝被冒犯的怒意，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悸动，在她心湖中激烈地冲撞着。
她自幼天赋出众，容颜绝丽，在苏家、在青岚宗，何曾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如此直接，如此……狂妄！更何况，说出这番话的，还是那个她三年来视若无睹、甚至心怀芥蒂的“废柴”赘婿！
可偏偏，当她对上那双深邃如星渊、不再有半分怯懦退缩的眼眸时，当那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话语敲击在她心房上时，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狂妄！”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尖锐，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失措，“你以为凭几场侥幸的胜利，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实力，就能抗衡赵家，抗衡这宗门森严的规矩吗？秘境之中，生死一线，不是靠嘴硬就能活下来的！”
她的话语，与其说是在斥责林小七，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试图重新构筑起那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侥幸？”林小七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和骨子里的自信，“你就当是侥幸吧。”
他并未争辩，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平静无波，却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过，苏婉，”他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苏小姐”，语气平淡却直抵核心，“这世间之路，并非只有委曲求全这一条。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是海阔天空，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婉微微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而我，选择更进一步。”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已将所有想说的话说完。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那堆干草旁，重新盘膝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姿态明确——送客。
柴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苏婉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玉简的情报，谢了。”闭着眼的林小七，最后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说出了最终的决定：
“秘境之后，若我能回来，你我之间，或许该有个了断。”
“若是回不来……对你，对苏家，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了断？解脱？
这两个词，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苏婉的心脏！她娇躯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她今夜前来，本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提醒”和微薄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善意”，却万万没想到，换来的竟是如此决绝的、近乎斩断一切关联的宣言！
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那个重新入定、仿佛与周遭黑暗彻底融为一体的身影，只觉得他此刻离自己如此之远，远得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清冷，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支撑。
最终，苏婉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小七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她猛地转身，白衣胜雪的身影带着一丝仓促和狼狈，几乎是逃也似的，融入了院外清冷的月光中，消失不见。
柴房内，重归寂静。
许久，林小七才缓缓睁开眼，望着苏婉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今夜摊牌，言辞激烈，近乎决裂，是不得已，也是必然。他未来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不能再与苏家，尤其是苏婉，有过多不清不楚的牵扯。适度的疏远和表明独立立场，划清界限，对双方而言，或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掌心那枚犹带一丝清冷余温的玉简上时，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悄然划过心湖深处。
裂痕，已清晰可见。
但裂痕之下，是否会有新的微光，悄然萌生？
他收起玉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前路艰险，唯有力量，才是永恒的真谛。
月光偏移，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寂。
山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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