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站在谢氏集团总部大楼第四十八层的电梯厅里,手里紧握着一份轻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夹,里面是他熬了三个通宵、修改了十一稿才最终形成的、关于东南亚某个新兴市场数字支付领域的初步分析简报。
这是他作为谢辞总裁新聘的执行助理,接到的第一个独立调研任务。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写字楼特有的、混合了中央空调冷气、咖啡因和某种无形压力的味道。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和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
他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像是战鼓在胸腔里擂响。
关于谢辞的传闻,在他入职前就如雷贯耳。
临江谢家的叛逆长子,以铁腕和冷血着称,年纪轻轻便在家族倾轧中杀出重围,更在短短数年内将“启夏资本”打造成令人瞩目的新锐力量。
商业媒体用“鹰隼”、“孤狼”、“冰山”来形容他,同行谈起他时语气复杂,敬畏与忌惮参半。
王哲的直系上司,那位在业内以严苛着称的秘书室主任,在他第一天报到时就面无表情地告诫:
“在谢总身边工作,能力是基础,但更重要的是绝对的自律、精准和抗压能力。
谢总讨厌任何形式的失误、拖沓和愚蠢。
记住,你的任何一个小错误,都可能被放大到影响千万级甚至亿级的决策。”
因此,当内线电话里传来谢辞那标志性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简短指令“王助理,带上报告,十分钟后小会议室”时,王哲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最后一遍快速检查了打印稿的页码、装订、甚至字体间距,深吸一口气,如同奔赴战场般走向那间位于楼层尽头、拥有无敌江景的专用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启夏资本”核心投资团队的高管,气氛凝重。谢辞坐在长桌主位,背对着落地窗外的浩瀚江景。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白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粒扣子,但这并未削弱他周身散发的冷峻气场。
他正低头看着面前的平板电脑,侧脸线条利落如刀削,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
王哲屏住呼吸,尽可能轻地走到末座,坐下,将报告双手放在面前。
他能感觉到会议室里其他几位高管投来的、带着评估意味的短暂一瞥。空气仿佛凝固了。
会议准时开始。
一位总监开始汇报某个已投项目的近期进展和潜在风险。
谢辞听得很专注,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切中要害,逻辑严密得让人无法喘息。
王哲正襟危坐,努力消化着那些快速流动的专业术语和巨额数字,同时在心里反复默念自己待会儿要汇报的要点。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清晰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会议室里紧绷的节奏。声音来自主位。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正在汇报的总监。
谁都知道,谢辞在重要会议期间,手机通常是静音或者交由助理保管。
谢辞自己也似乎顿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显示。
那一瞬间,王哲发誓自己看到谢辞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融化了一角?是他的错觉吗?
紧接着,更让王哲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谢辞居然抬起了手,示意汇报暂停。
然后,他在所有人(包括王哲)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拿起手机,站起身,径直走向会议室连接着的一个小型私人露台,并顺手关上了玻璃门。
隔着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谢辞背对着会议室接起了电话。
他侧脸的线条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王哲不敢确定。
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显然对此已经有些见怪不怪,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声交谈了几句,等待谢总回来。
大约两分钟后,谢辞推门返回。他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出去接了杯水。
他坐下,对汇报被打断的总监点了点头:“继续。”
会议继续进行,仿佛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但王哲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竟然能让谢总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离席去接?而且,看其他人的反应,这似乎……不是第一次?
轮到王哲汇报时,他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干。
他尽可能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分析框架、数据来源和初步结论。
谢辞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轻轻滑动,偶尔抬眼看他一下,那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让王哲觉得自己仿佛被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
“数据源第三项的权威性存疑,需要交叉验证。”
谢辞忽然开口,指出了王哲报告中一个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薄弱环节,“另外,对当地监管政策近期风向的预判过于乐观,风险权重需要上调至少十五个百分点。”
王哲心里一沉,额头冒汗:“是,谢总,我立刻去核实调整。”
谢辞“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王哲能感觉到,这关算是勉强过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敬畏。
会议中途短暂休息。
谢辞没有离开会议室,而是重新坐回主位,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几位高管则起身去外面透透气或接咖啡。
王哲坐在原位,整理着笔记,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主位上的身影吸引。
谢辞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点……纠结?
这表情王哲在刚才讨论数亿美元的投资案时都没见到过。
他在看什么绝密文件?还是某个竞争者的致命弱点?
好奇心(以及一点点新人的冒失)驱使下,王哲借着起身去添水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从谢辞身后不远处的角度,极快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然后,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不是什么复杂的金融模型或机密合同。
屏幕上赫然是两个并排打开的网页窗口,左边是某个知名家电测评网站的详细对比页面,标题醒目:
《高端洗碗机终极横评:晶蕾烘干VS热风烘干,谁才是厨房终结者?》
右边则是一个装修设计论坛的帖子,楼主正在苦恼《洗碗机摆放位置与动线设计,求大神支招!》
谢辞……谢总……那个在会议室里一句话能决定无数资金流向、一个眼神能让手下高管噤若寒蝉的谢辞,此刻正紧抿着唇,目光严肃地在两个网页间来回切换,手指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看得无比认真。
他甚至打开了记事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在默念“……水效等级……噪音分贝……碗篮设计……”
王哲赶紧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心脏却砰砰直跳,世界观受到了第一波冲击。
下午,王哲被叫进谢辞的办公室,处理几份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
他进去时,谢辞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站在窗边,揉着眉心,侧影显得有些疲惫。
“谢总,这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王哲将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
谢辞转过身,目光扫过文件,点了点头,走到桌后坐下。
他快速翻阅,签字,动作利落。处理完最后一份,他抬起头,看向还恭敬站在一旁的王哲,忽然开口:
“王助理。”
“在,谢总。”
“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谢辞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吩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工作,“顺路去楼下便利店,或者附近找找,买一份冰淇淋回来。”
王哲:“……啊?”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冰淇淋?在初春微凉的天气?给谁?谢总自己?
谢辞似乎没注意到他的错愕,继续补充要求,语速不快,但每条都很清晰:“要红豆味的。
品牌不限,但口感不能太甜腻,红豆的味道要正,最好是能吃到颗粒的那种。
包装……”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不要太花哨,简单点。”
王哲的大脑艰难地消化着这条指令。买冰淇淋。
红豆味。
不甜腻。
有颗粒。
包装简单。
这……这比让他做一份行业分析报告的具体要求还细致!
“好、好的,谢总。”王哲努力维持着专业的面部表情,“我这就去。”
“嗯。”谢辞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电脑屏幕上,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把门带上”。
王哲晕乎乎地走出总裁办公室,感觉自己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秘任务。
他不敢怠慢,几乎跑遍了办公楼附近三家便利店和两家小型超市,对比了所有红豆味冰淇淋的成分表和包装,最后挑选了一款配料表相对干净、标注含有“红豆颗粒”、包装是简约白底红字的老牌子冰淇淋。
他甚至还细心地问店员要了一个小小的保温袋。
当他将冰淇淋连同保温袋一起,有些忐忑地放在谢辞办公室的外间助理桌上(内线请示过,谢总说放外面就行)时,他注意到,那位资深的生活助理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傍晚,下班时间已过,但王哲手头还有几份需要谢辞最终确认、明天一早就要发出的邮件要处理。
他抱着文件夹,再次来到总裁办公室外。内线接通,谢辞的声音传来:“进来。”
王哲推门进去,谢辞正在关电脑,穿外套。
“谢总,这几份邮件需要您最后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
“路上看。”谢辞打断他,接过文件夹,径直朝外走去,“跟我车,看完你直接回家。”
王哲连忙跟上。电梯一路下行到地下车库,谢辞的专属座驾已经等候在那里。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谢辞坐进去,王哲则坐在了副驾驶。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皮革和木质香氛的味道。
谢辞打开阅读灯,开始快速浏览王哲标注出的邮件内容,偶尔用钢笔在上面做简短的批注。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融入傍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条相对安静、绿树成荫的街道边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王哲想象中的顶级豪宅区入口,而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宜居的、带有社区花园的高层公寓楼下。
“就这里。”谢辞将批阅好的文件夹递给王哲,“明天按修改后的发。辛苦了。”
“不辛苦,谢总。”王哲接过文件夹,下意识地道谢,同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车窗外。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彻底刷新世界观的一幕。
只见谢辞推门下车,并没有立刻走进公寓大堂,而是脚步略快地朝着不远处人行道上的一个身影走去。
那是一个穿着浅色毛衣和卡其裤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环保购物袋,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
傍晚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柔和的侧脸轮廓,气质温润。
是林砚先生。
王哲在集团的内部报道和少数公开活动照片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启夏资本”另一位极其低调但地位举足轻重的联合创始人,也是“盛夏基金会”的主要负责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自然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谢辞走到林砚面前,林砚若有所觉地抬起头,脸上立刻浮现出明亮而温暖的笑容,说了句什么。
谢辞脸上那种在办公室和会议室里常见的冷峻与疏离,如同阳光下的冰层,瞬间消融殆尽。
他甚至很浅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短暂,却真实地软化了他整个人的线条。
然后,谢辞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林砚右手那个看起来更重的购物袋。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或刻意的殷勤,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林砚也顺势将左手的袋子换到右手,空出的左手很随意地插进了兜里。
两人甚至没有多余的交谈,就这么极其默契地、肩并着肩,转身朝着公寓大堂的方向走去。
谢辞的身形比林砚高大些,微微侧头,似乎在听林砚说着什么,傍晚的风吹起林砚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谢辞大衣的衣角。
他们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和路灯初亮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和谐、安宁,甚至有一种……家常的温暖。
与王哲今天一天所见识到的那个在会议桌上挥斥方遒、在办公室里掌控全局的“谢总”,判若两人。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离。
王哲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怀里抱着文件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短短十几秒的画面:
谢总离席接听的电话、电脑屏幕上洗碗机测评的网页、对红豆冰淇淋挑剔的要求、还有方才那再自然不过的“接过购物袋”……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了一幅完全超出他此前所有想象和认知的图景。
原来,那位传说中的“冰山霸总”、“资本孤狼”,在离开那座钢筋玻璃的权势森林后。
会如此细致地研究洗碗机型号,会挑剔冰淇淋的口感和包装,会准时下班,会快步走向等待他的那个人,会极其自然地接过对方手里的重物,然后并肩走回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那里没有需要他时刻紧绷的战场,没有需要他精确计算的利益,只有一个让他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盔甲、露出些许疲惫和温柔的人。
王哲忽然觉得,自己对“强大”和“成功”的定义,似乎需要被彻底更新了。
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心中那因为一天高压工作而累积的紧张和畏惧,不知何时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隐约的、对未来的期待。
或许,在谢总身边工作,并不仅仅意味着面对无尽的压力和挑战。
也意味着,有机会窥见一种更为完整、也更为动人的……人生可能性。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河,将那个温暖的背影和那座亮起灯光的公寓,远远地留在了身后。
但那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了新任助理王哲的脑海里,成为他对这位传奇上司最初、也最鲜活的理解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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