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塑料烧焦的味道钻进鼻腔,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皮肉被瞬间碳化的怪异香气。
凌云最后的意识,是2025年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夜,他手中那把廉价的电烙铁爆出的刺眼火花,和随之而来席卷全身的、撕裂灵魂的剧痛。
“操…早知如此,还不如换个新主板呢…”
这是他思维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带着浓浓悔恨和荒谬感的念头。
混沌,无边的混沌。
黑暗,无际的黑暗。
像被人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又像是坠入了没有尽头的粘稠深渊。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疯狂冲撞、搅拌——堆积如屎山的代码、被甲方毙掉的第N版方案、hR冰冷无情的“优化”通知、股市账户里刺眼的绿色、父母病床前压抑的叹息…
与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汹涌的记忆洪流交织在一起——大学宿舍里泛着油墨香的课本、操场上的汗水和呐喊、县城那条总是尘土飞扬的主街、爷爷严肃的脸、父母关切又带着期望的眼神…
“呃…!”
剧烈的头痛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或者说,试图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得像焊住一般。
几番挣扎,视野终于从模糊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白炽灯泡?灯罩是那种老旧的、印着俗气牡丹花纹的磨砂玻璃,边缘还挂着一丝蛛网。这玩意儿,在他的记忆里,早该进博物馆了。
视线往下,是刷着绿色墙围的墙壁,墙上贴着一张有些卷边的世界地图,旁边还挂着一本厚厚的、纸页泛黄的挂历。凌云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视线定格在挂历那巨大的红色数字上
1996年3月3日。
“呃……”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后,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
动作太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差点又栽回去。他撑着身子,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老式木质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带着明显时代烙印的、仿红木颜色的衣柜。写字台上堆着高高的书本,最上面一本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旁边放着一个印着“山东大学”字样的白色搪瓷缸。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铃铃”声,那是自行车的铃铛。间或夹杂着几声小贩用方言拖长了调子的吆喝:“磨——剪子——嘞——锵——菜刀——!”
窗外的吆喝声……磨剪子戗菜刀?这手艺快失传了吧?
凌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节分明,充满了年轻的力量。没有长期敲代码留下的薄茧,没有因为熬夜和焦虑而微微的颤抖。
他掀开身上那床厚重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棉被,跌跌撞撞地扑到衣柜那面斑驳的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张略显青涩,却眉目疏朗的脸。短发根根直立,眼神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属于年轻人的、未被生活磋磨殆尽的锐气。身高似乎比前世高了一些,肩膀也更宽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梦。
那个在2025年因为省钱自己修电脑、结果触电身亡的倒霉程序员凌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96年?变成了另一个……同样名叫凌云的大四学生身上?
“我……日……”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前世三十七年积攒的所有词汇,在这一刻,似乎只剩下了这最朴实无华的两个字。
荒谬,离奇,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种让他心脏狂跳、血液沸腾的狂喜!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
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疼!真他妈的疼!但也真他妈的爽!
不是梦!这不是梦!
这身体原主的记忆,像是一部被强行快进又混乱剪辑的老电影,不断涌入他的脑海:爷爷的威严,大伯的关切,父亲吹嘘生意时的眉飞色舞,母亲温柔的唠叨,还有那个远在北京、智商超群、从小就是他“童年阴影”的学霸大姐凌玉瑾……
记忆融合的过程依旧有些混乱和胀痛,但凌云(2025版灵魂)已经迅速接受了现实。他甚至有闲心开始对比分析:
“嗯,原主这家伙,身体素质不错,比前世那个亚健康的我强多了。。”
“1996年啊……”凌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部被纯净空气充盈的舒畅,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明亮,“马爸爸应该还在搞他的翻译社?小马哥是不是还在捣鼓那个网络寻呼机?还有那些后来涨到天上的股票……长虹?深发展?深科技?”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越数眼睛越亮。
遍地黄金!这真是一个遍地黄金的时代!
前世的他,挣扎半生,最终落得个触电身亡的窝囊结局。那些曾经的遗憾、不甘、梦想……如今,都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活一次……”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年轻的脸庞上绽放出与前世的疲惫和颓丧截然不同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野心、兴奋和无比坚定信念的光芒,“这一把,老子一定要换个活法!”
他不再是什么郁郁不得志的程序员,不再是那个被生活反复捶打的中年社畜。
他是凌云,二十二岁,身体倍儿棒,未来……无限可能!
“首先,得搞清楚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家里啥光景,然后……搞钱!必须搞钱!”他摩挲着下巴,开始在房间里搜寻更多信息。
“毕业分配……”他回忆起前段时间,大伯凌军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建议,“进工业局?端铁饭碗?”
他嗤笑一声。
他不喜欢被掌控,喜欢自主。家里肯定希望自己走仕途,一辈子稳稳当当的。把命运的缰绳交到别人手里,哪怕是自己家人,也绝非他所愿。
手握未来近三十年的“天眼”剧本,跑去体制内按部就班地熬资历?为了稳定的生活?为了五险一金?那简直是抱着金饭碗要饭!
他的舞台,应该是即将到来的互联网浪潮,是方兴未艾的资本市场,是那片等待开拓的、广袤无垠的商业蓝海!
不过……
凌云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床边。冲动和狂喜过后,是更深层次的思考。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像一台加载了未来数据库的超级计算机,过滤着1996年前后的各种商业机会。
股票、期货、黄金、石油、btc,这些资本市场的产品,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提款机一样,只要自己的资金体量不大,大行情来了,自己可以从头吃到尾,想一想就美得不得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计算机、互联网、手机、移动互联网、消费电子元件、芯片、锂电池,能选的实业也多得很,自己不论做哪一行都能比别人少走弯路。
凌云看了看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将小县城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
“1996年,”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了。”
属于他凌云的时代,就在这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金色黄昏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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