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几乎是冲进凌云办公室的，手里攥着几份刚打印出来的文章和行业通讯，脸色因为愤怒和焦虑而微微发红。
“凌云！你看这个！”他将那叠纸“啪”地一声拍在凌云的办公桌上，“他们开始了！微软开始下黑手了！”
凌云从一份技术架构图中抬起头，神色平静。他拿起最上面那份，是知名科技杂志最新一期的电子版摘录，其中一篇由业内颇有声望的分析师署名的评论文章，标题颇为醒目：《新兴操作系统的机遇与隐忧：审视星辰系统的几个核心问题》。
文章没有激烈的抨击，语调甚至显得很“客观”和“审慎”。但其中几个段落被李默用红笔重重地划了出来：
“……星辰系统基于开源内核构建，其发展速度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在如此快速的迭代过程中，其代码库是否确保了绝对的‘清洁’？是否存在潜在的、未被妥善处理的第三方开源协议，亦即所谓的‘开源协议污染’风险？这对于企业级用户，尤其是对知识产权合规性要求严格的客户，可能构成难以预估的法律隐患。”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焦点在于，星辰系统的核心开发人是中国人，其主要资金也来源于中国背景。在当今这个数据安全意识日益增强的时代，企业决策者不得不思考：一个由非本国公司主导的操作系统，其数据流向和后台管理机制是否足够透明？能否满足，例如，金融或政府机构对数据主权和安全性的严苛要求？”
“……最后，我们必须理性评估星辰公司的长期生存能力。操作系统市场壁垒极高，微软windows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一家初创公司，无论其技术理念多么新颖，能否在巨头碾压式的竞争压力下获得足够的市场份额和资金支持，持续运营下去？企业采购是一项长期投资，平台的可持续性至关重要。”
另外几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分析师简报和行业通讯，也充斥着类似论调，措辞或许略有不同，但核心指向高度一致：法律风险、安全疑虑、生存能力不足。
“这还只是开始！”李默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接到几个之前接触过的潜在客户委婉的电话，说‘需要再内部评估一下风险’。还有两个本来谈得不错的独立开发者，发邮件来询问我们关于开源协议合规性的具体细节，语气充满了怀疑！他们在动摇我们的根基！”
他用力捶了一下桌子：“这就是微软手段？他们不敢正面来，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背后散布谣言！”
凌云放下那篇文章，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非但没有李默预想中的愤怒或紧张，反而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说得挺有道理的。”凌云甚至轻轻点评了一句。
李默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有道理？凌云，这摆明了是污蔑！是构陷！我们的代码审查严格得很，根本不存在什么协议污染！数据安全架构也是透明的……”
凌云抬手，打断了他激动的辩解：“我知道。但你看看他们提出的这些问题，是不是每一个，都是像Ibm、花旗银行或者教育部采购部门那些决策者，在听到‘星辰系统’这个名字时，脑子里会本能冒出来的疑问？”
李默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回答。
“法律风险、数据安全、公司存续……这些是企业采购，尤其是大企业采购，最敏感、最基础的评估维度。”凌云缓缓说道，眼神冷静，“微软只是替他们把这些问题，用一种看似‘客观理性’的方式，大声地问了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的车流：“在星辰系统只在bbS上被极客们讨论的时候，有多少企业高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系统存在？”
他转过身，看着李默：“现在，不一样了。微软，动用了它控制的顶级媒体和行业分析师，在帮我们做宣传。他们把这些疑虑散播出去的同时，也把‘星辰系统’这个名字，强行塞进了那些原本根本不会关注我们的企业决策者的耳朵里。”
“黑红也是红。”凌云总结道，语气笃定，“之前我们的名气，局限在技术圈、极客圈。现在，微软正在把我们的名声，推向更广阔的商业世界。虽然伴随着质疑，但知名度是实实在在打出去了。”
李默脸上的焦虑并未完全消散，但他似乎被凌云的角度带偏了一些思路：“可是……这些质疑会吓跑客户！”
“会吓跑那些内心本就偏向微软，或者不愿承担任何风险的客户。”凌云承认，“但同时，也会引起另一部分人的好奇。他们会想，一个能让微软如此大动干戈、动用舆论手段来打压的系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它到底对微软构成了多大的威胁？”
他走回桌前，手指点了点那篇文章：“微软犯了一个错误。他们试图用对待网景的方式对待我们，但他们忘了，网景当时已经是庞然大物，而我们还很小。他们越是打压，越是显得他们心虚，越是能衬托出我们的‘挑战者’身份。这个身份，本身就带有一种悲情和吸引力。”
“那我们怎么做？发声明驳斥？”李默问道。
“不。”凌云摇头，“现在跳进去和他们打口水仗，正中下怀。我们会陷入他们设定的议题，疲于奔命地自证清白。那会没完没了。”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令：“第一，法务部准备一份关于星辰系统开源协议合规性的正式声明和法律意见书，措辞严谨，放在官网显眼位置，但不主动推送，等有人来问再提供。第二，技术博客发布一系列文章，深入讲解星辰系统的安全架构和数据管理策略，用技术细节回应技术性质疑，面向懂行的人。”
他看向李默，眼神锐利：“微软习惯用FUd这种流氓手段，想用FUd制造迷雾，那我们就用实打实的技术，把这迷雾冲散。他们想要要打一场舆论心理战，我们就打一场硬碰硬的技术战。微软选择挑起战争，但我们可以选择战场。看看最后，是疑虑更能说服人，还是更好的产品和更多的选择更能打动市场。”
李默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凌云的冷静和反向思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部分焦躁，但也让他感受到了更沉重的压力。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技术竞争，而是一场多维度的、残酷的商业战争。而微软，已经掷出了第一把淬毒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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