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必须快！再快！
冲到厨房那个角落，她奋力挪开橱柜，抠开那个松动的挡板！洞口露出的瞬间，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之前她塞进去的金属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细线紧紧绑在砖缝上的、小小的、坚硬的物体，摸起来像是一块……糖。
她来不及细想，尝试将头探向洞口。洞口太小，根本无法通过成人。但是，她看到了！洞口外面，紧贴着墙根，似乎堆放了一些杂物，形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视觉死角！
她不再犹豫，回身从厨房摸到一把沉重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疯狂地扩大那个洞口！砖石松动，泥土飞溅！外面的喧闹声完美地掩盖了她制造出的动静。
汗水、灰尘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虎口被震得发麻，但她不管不顾！获得自由的渴望，赋予了她惊人的力量。
终于，洞口被扩大到足以让她现在纤细的身体勉强钻出！她没有任何迟疑，像一尾鱼，奋力从那个狭窄的、充满碎砖和泥土的洞口挤了出去！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味道！她滚落在墙根的杂物堆里，顾不上擦伤和疼痛，立刻蜷缩起身子，利用阴影和杂物的掩护，警惕地观察四周。
她出来了！她真的从那个囚禁了她数月的院子里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肩！
谢知衡魂飞魄散，下意识攻击！
“嘘——小不点儿！是我！”一个压得极低、却熟悉无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崇小鹏！
谢知衡瞬间停下进攻，几乎虚脱。崇小鹏松开手，将她拉到一堆更高的废旧家具后面。
借着一丝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了崇小鹏那张写满紧张和担忧的脸，他穿着一身沾满尘土的工人装，脸上还抹了几道黑灰。
“好家伙，你院子外面层层叠叠那么许多人。小不点儿，怎么回事啊。你哥为什么把你关起来？他不应该把那群小鬼关起来吗？”崇小鹏连珠炮似的低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我们盯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要不是今晚这出调虎离山加浑水摸鱼，还真弄不出你！”
谢知衡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用力抓住崇小鹏的胳膊，仿佛确认这不是梦境。
“越廷呢？”她哑声问。
“他在城外接应，这边太扎眼，他不能露面。”崇小鹏快速说道，“别废话了，快走！这混乱撑不了多久！”
他拉着她，沿着墙根的阴影，如同两道鬼魅，在混乱的胡同里穿梭。远处依然传来搜查的喧闹声，火光和手电光晃动着，反而为他们提供了掩护。
崇小鹏显然事先摸清了路线，巧妙地避开主要通道和人群。
他们一路狂奔，穿过数条漆黑的胡同，最终在一处废弃的砖窑后，看到了一辆蒙着帆布的破旧三轮车。
崇小鹏将她推进车厢，自己也跳了上来，低喝一声：“走！”
三轮车猛地启动，发出嘈杂的噪音，颠簸着驶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谢知衡蜷缩在冰冷的车厢里，透过帆布的缝隙，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陌生而荒凉的街景。
距离她被囚禁的那个夏末秋初，已经过去了数月。如今已是初冬，万物凋零。
街道两旁的建筑，许多都张贴着刺目的大字报，有些窗户破碎，墙上满是斑驳的标语痕迹。偶尔能看到零星的、穿着旧军装的身影在游荡。
一切都不同了，弥漫着一种破败和疯狂的气息。
这就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到的世界吗？
三轮车颠簸着，驶过华央大学附近。
谢知衡的心揪紧了。她看到校园门口一片狼藉，象征着知识和理性的匾额被砸烂在地，曾经熟悉的林荫道上，散落着破碎的仪器零件和烧焦的书籍。更远处，一栋未建成的大楼框架下，竟然有一群青少年，拿着棍棒和砖块，在进行着类似战斗的游戏，呼喊声在夜风中飘来。
她的实验室被人冲垮，她的导师生死未卜，她的哥哥把她囚禁起来好几个月……眼前这光怪陆离、理性崩塌的景象，让她一阵恍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一场漫长而无法醒来的噩梦。
“停车！”她忽然喊道，声音嘶哑。
崇小鹏吓了一跳，示意骑车的人停下：“怎么了？”
“我得去学校，找梅老师！”
崇小鹏眉头紧锁：“现在？太危险了！学校里现在乱得很！”
“我必须去！”谢知衡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小鹏，我感觉很不好！”
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绝望和期盼的眼睛，崇小鹏咬了咬牙，最终妥协：“……好！但只能快去快回！我们在外面接应你，情况不对立刻撤！”
他们绕到学校一处偏僻的、已经被破坏的围墙缺口处。
谢知衡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
校园里空旷而死寂，与记忆中的书香之地判若两地。寒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她凭着记忆，朝着教职工宿舍区跑去。
就在她接近梅老师所住的那栋小楼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她曾经送过一束野花、后来经常给她晚归时间放行的门卫。他现在正佝偻着背，在寒风中清扫着永远也扫不干净的落叶和纸屑。
“刘叔！”谢知衡冲过去，声音颤抖。
门卫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半晌，才认出她来，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混杂着惊讶、同情和恐惧。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急促地说：“谢……谢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快走吧！”
“刘叔，梅老师呢？梅韫先教授在哪里？她还好吗？”谢知衡急切地问。
门卫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悲悯，他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梅教授……她情况不好，前几天还有人来找她……唉，你……你去她宿舍看看吧，或许……还在……”他似乎不敢多说，拿起扫帚，匆匆走开了，背影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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