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南洼子”荒地。
这里原本是平阳县的一块废弃洼地，杂草丛生，芦苇荡里常年散发着一股怪味。如今，这块地被规划为“宁州时代”动力电池一期工厂的核心区，十几台挖掘机正停在泥泞中，巨大的铲斗高高悬起，像是一群被定格的钢铁巨兽。
工地大门口，三辆印着“环境监察”字样的执法车横在那里，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几十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围在警戒线外，一个个神色愤懑。曾毓穿着一身干练的灰色工装，脚上踩着全是泥点的雨靴，正指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怒斥。
“赵局长，我们的环评手续是省厅批的，完全合法合规！你凭什么贴封条？”
那个秃顶男人正是县环保局局长赵大炮。此人是周道明的铁杆亲信，出了名的“疯狗”，逮谁咬谁，但又极擅长拿“政策大棒”压人。
赵大炮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也不看曾毓，而是对着身后的摄像机镜头——那是他特意带来的县电视台记者，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曾总，手续是手续，那是纸面上的东西。但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们这块地下面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巢穴，而且施工扬尘严重超标。为了平阳县的碧水蓝天，我有权勒令你们无限期停工整改！”
“保护动物？”曾毓气笑了，“这烂泥塘里除了一窝子老鼠，还有什么保护动物？”
“这就需要专家来鉴定了。”赵大炮嘿嘿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专家嘛，我已经去请了，大概下个月能从北京过来。在这个期间，谁敢动一铲子土，我就抓谁！”
这就是赤裸裸的耍流氓。什么专家，什么下个月，就是要把工期拖黄，把投资商逼走。
围观的群众和工人们议论纷纷，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甚至开始指指点点，说这工厂是不是真的破坏环境。舆论的风向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警戒线外。
车门打开，方东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的皮鞋踩进泥水里，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林克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旧铁锹，那样子滑稽中透着一股子决绝。
“哟，方大局长来了。”赵大炮看到方东望，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地挺了挺肚子，“怎么，方局长这是要带头抗法？”
方东望没有理会赵大炮的挑衅，他站在警戒线前，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微闭，随即猛然睁开。
【望气·地脉】开启！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失去了色彩。喧嚣的人群变成了灰色的剪影，只有大地上升腾起各种颜色的气流。
赵大炮的头顶，是一团杂乱的红黑之气，那是权力的傲慢与恶意的交织。但更让方东望触目惊心的，是赵大炮脚下的土地。
那片所谓的“保护区”之下，并没有什么生机勃勃的灵气，反而是翻涌着令人作呕的黑紫色煞气！这些黑气像是一条条腐烂的毒蛇，盘踞在地底三米深的地方，正在缓慢地向四周渗透，侵蚀着周围植物的根系。
方东望顺着黑气的源头看去，视线穿透了土层。他看到了——那是几十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桶身上依稀可见骷髅头的危险标志。有的铁桶已经破裂，粘稠的黑色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渗入地下水脉。
那是高剧毒的化工废料！
方东望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记忆：十年前，周道明为了政绩，曾引进过一家名为“金辉化工”的企业，后来因为污染太重被省里勒令关停。当时对外宣称废料已全部无害化处理，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埋在了这片荒地下面！
这就是周道明的“地雷”。如果不是今天赵大炮为了阻挠施工强行封地，这颗雷可能还要埋藏很久，直到毒水流进全县百姓的水杯里。
“赵局长。”方东望的声音很轻，但在嘈杂的现场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你刚才说，你是为了平阳的碧水蓝天？”
“废话！”赵大炮一瞪眼，“环保红线，寸土不让！”
“好一个寸土不让。”方东望冷笑一声，突然从林克手里夺过那把铁锹，大步跨过警戒线，直直地走向赵大炮。
几个执法队员想拦，却被方东望身上爆发出的那一股子凛冽的气势震慑住了，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方东望走到赵大炮刚才站的地方，铁锹重重地往地上一插。
“你干什么！”赵大炮吓了一跳，往后一缩。
“我在帮你找‘保护动物’。”方东望双臂发力，铁锹翻起一团带着腥臭味的黑土，“各位乡亲，还有电视台的朋友们，既然赵局长说这里有宝贝，那咱们就现场挖一挖，看看这底下到底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敢！这是破坏现场！”赵大炮慌了，他隐约知道这块地以前是填埋场，但他没想到方东望敢当众挖。
“林克！让挖掘机过来！”方东望一声怒吼，压过了赵大炮的尖叫。
曾毓虽然不知道方东望要干什么，但出于信任，她立刻挥手示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挖掘机司机一脚油门，巨大的铲斗轰隆隆地开了过来。
“挖！就照着我脚下挖！出了事我方东望担着！”
挖掘机的铲斗狠狠地扎入泥土，带起大片的淤泥。一米，两米……
随着深度的增加，一股刺鼻的、带着酸腐气息的恶臭味猛地从坑底涌了上来。那味道之冲，让围在前排的几个记者当场干呕起来。
“这是什么味儿？”
“好臭！像是烂鸡蛋拌了农药！”
“快看！那是啥！”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铲斗带上来的泥土中，混杂着一个变形的蓝色铁桶。铁桶在空中晃荡了一下，“哗啦”一声裂开，黑色的液体像墨汁一样泼洒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冒起滋滋的白烟，原本还在生长的几株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赵大炮，此刻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但他没想到这东西烂得这么快，味道这么大。
方东望丢下铁锹，指着那个流着黑水的铁桶，目光如刀地盯着赵大炮：“赵局长，这就是你要保护的‘生态’？这就是你要守的‘红线’？这地底下埋着的毒瘤，正在流着黑血，你是鼻子瞎了，还是良心被狗吃了？”
摄像机的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响成一片。这一次，镜头对准的不再是违规施工的企业，而是那个满头冷汗、不知所措的环保局长。
曾毓捂着鼻子走过来，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毒废料，后背一阵发凉。如果不是方东望坚持要挖，如果以后工厂建起来了这东西才泄露，那“宁州时代”就会背上万劫不复的黑锅，赔得倾家荡产。
“方东望……”曾毓看着眼前这个裤腿沾满泥浆的男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超越合作伙伴的敬佩与悸动。
方东望没有回头，因为他的系统界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红色的警告框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危煞气反应！】
【震木钉气息锁定！方位：正东三公里，城东国有林场！】
【由于化工废料的泄露，地脉受损，震木煞气正在失控！】
方东望抬头望向东边的林场。在常人眼中那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但在他的眼中，那里正有一条巨大的、由绿色鬼火组成的巨蟒，正顺着被污染的地下水脉，疯狂地扭动着身躯，似乎要吞噬一切生机。
“赵大炮只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大家伙，在那儿。”方东望心中暗道。
他转过身，对林克低声说道：“立刻联系公安局和应急管理局，这里交给他们处理。你跟我走，去林场。”
林克看着那恐怖的黑水，咽了口唾沫：“头儿，咱们去林场干嘛？抓野猪吗？”
方东望擦了擦手上的泥，眼神幽深：“不，去拔钉子。这颗钉子要是炸了，咱们刚才挖出来的这点毒，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一滴雨点落在方东望的鼻尖上。
紧接着，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隐约间，城东林场的方向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那不是普通的雷，那是天道对“煞气出世”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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