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城楼之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原本繁华的江城，此刻如同死城一般寂静。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因为城外，来了魔。
天空中，乌云翻滚，隐约可见无数面漆黑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林天佑的“天龙魔军”。 三千魔修，列阵长空，煞气冲天，将整个江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楼下，正道联盟的数百名修士严阵以待，领头的是昆仑派的代理掌门（其实是天道的傀儡之一）。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在魔军的最前方。 林天佑坐在一张由白骨堆砌的王座之上，悬浮于半空。 他一身血红长袍，银发狂舞，那双竖立的龙瞳冷漠地俯瞰着这座他曾经拼命守护的城市。
“顾北辰。” 林天佑的声音，经过魔气的加持，如同滚滚天雷，响彻整个江城。
“我知道你在里面。” “当缩头乌龟吗？” “滚出来！见我！！”
声浪滚滚，震碎了无数玻璃。 正道修士们面如土色，这股威压，早已超越了凡间修士的极限。
……
此时，随缘茶馆。
外界的喧嚣，顾北辰听不见。 但他知道，人来了。 因为那种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压迫感，以及空气中那股浓烈到几乎要实质化的血腥味，已经穿透了墙壁，钻进了他的鼻腔。
顾北辰坐在黑暗的大厅里，慢慢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僵硬，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小曼。” 他开口唤道。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
苏小曼一直守在他身边，早已泪流满面。她听到召唤，连忙擦干眼泪，走过去扶住他。 她在顾北辰的手心里写字：他来了。就在外面。
顾北辰点了点头。 那双灰暗无神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扶我去门口。”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苏小曼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每走一步，顾北辰都在喘息。现在的他，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五脏六腑都在衰竭。
走到门口时，顾北辰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在身边的架子上摸索着。 那是茶馆用来招揽客人的红灯笼。
以前，每当林天佑晚上出去“行侠仗义”回来晚了，顾北辰总会在门口留一盏灯。 那是回家的信号。 灯亮着，哥就在。
顾北辰摸到了灯笼，又摸索着去找火柴。 苏小曼想帮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他固执地要自己来。
呲啦。 火柴划燃了。 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顾北辰看不见火光。 他把手凑得离火苗极近，想要确认火是不是着了。 火焰舔舐着他的指尖，烧焦了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小曼捂着嘴，差点哭出声来。 他不疼吗？ 不，他没有触觉。
顾北辰闻到了那股焦糊味，眉头微微舒展。 嗯，着了。
他用这根烧着手指的火柴，点亮了灯笼里的蜡烛。 然后，颤颤巍巍地，将红灯笼挂在了门檐上。
在漫天的黑云和魔气之下。 这盏小小的红灯笼，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就像是在狂风巨浪中，点亮了一根火柴。
但顾北辰很满意。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有些发皱的长衫，努力挺直了脊梁。 他推开苏小曼的手，独自一人，迈过了门槛。
吱呀—— 茶馆的大门开了。
顾北辰走了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面对着漫天的神魔，面对着那个想杀他的弟弟。
他看不见那恐怖的阵仗。 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盏红灯笼下，像一个等待游子归来的老父亲。
……
天空中。 林天佑原本暴戾的眼神，在看到那盏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和那个在此刻显得无比渺小的身影时…… 猛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大哥。 他瘦了好多。 像是一根枯木，随时都会折断。 但他依然站在那里，站在那盏灯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天佑，早点回来，哥给你留灯。” “天佑，别怕黑，看着那盏灯就能找到家。”
林天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顾北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用这种温情戏码来感化我吗？！晚了！！”
林天佑咆哮着，猛地从王座上站起，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茶馆门前！ 恐怖的气浪将周围的街道震得粉碎，唯独避开了那间茶馆和那盏灯笼。
林天佑站在台阶下，死死盯着顾北辰。 “说话啊！！”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不是让我滚吗？” “现在我回来了！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回来了！你怕了吗？！”
顾北辰听不见。 但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就在面前。 那是天佑。
顾北辰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凭借着本能，看向林天佑的方向。 他张了张嘴。 想要喊一声“天佑”。
但是。 喉咙里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如同漏风一般的“阿……荷……”声。
林天佑愣住了。 他看着顾北辰张着嘴，脖子上青筋暴露，却说不出话的样子。 那不是沉默。 那是……哑。
林天佑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顾北辰的眼睛。 却发现那双曾经深邃如星空的眸子，此刻灰白一片，毫无神采。
瞎……瞎了？
林天佑的手开始颤抖。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顾北辰的手腕。 入手冰凉，僵硬，枯瘦如柴。 而且，那只手上布满了伤痕——烫伤的燎泡，焦黑的痕迹，还有刚刚被火柴烧伤的指尖。
这么多新伤旧伤。 顾北辰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任由他抓着，甚至……因为感觉不到力度，手臂无力地垂着。
没……没知觉？
五雷轰顶。
林天佑彻底僵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瞎了、哑了、废了、还没了痛觉的大哥。 脑海中所有的恨意，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化作了无尽的恐慌。
“哥……” 林天佑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祈求。 “你……你怎么了？” “你在演戏对不对？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他拼命摇晃顾北辰的肩膀。 “你说话啊！！你骂我啊！！像那天晚上一样骂我废物啊！！”
顾北辰被晃得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但他没有反抗。 他只是努力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温和的笑容。
然后，他伸出那只满是伤痕的手，想要去摸摸林天佑的脸。 因为看不见，他的手在空中乱抓了两下，才终于碰到了林天佑的脸颊。
那只手很粗糙，很凉。 但他擦去了林天佑眼角的泪水。
虽然他不知道那是泪水。 虽然他感觉不到温度。
但他依然在笑。 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阿……巴……”声。
像是在说： 回来就好。
“啊————！！！” 林天佑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抱着顾北辰的大腿，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而在不远处的云端之上。 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正道盟主”（天道傀儡），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就是现在。” “道心崩溃，魔念丛生。” “这具完美的肉身……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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