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并指如剑，轻描淡写点出的那一道漆黑细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初时无声，继而却引发了席卷天地的惊涛骇浪。赵家那巍峨如山、承载万载荣耀的古老山门，连同其后绵延万里的废墟遗迹，在这一指之下，并非简单的崩塌，而是从法则层面被彻底抹除。一个巨大无比、边缘不断扭曲塌陷、散发着绝对虚无气息的虚空黑洞，取代了曾经的一切，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声音、灵气乃至破碎的空间碎片。那毁灭性的炽白光芒虽已散去，但其造成的视觉残留与神魂层面的冲击，仍久久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感知深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灵魂的战栗。
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能量乱流依旧在虚空中嘶鸣、碰撞，激起一圈圈致命的涟漪。青霖舟在玄玑真人拼尽全力的操控下，于风暴边缘剧烈颠簸，防护光幕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舟上，青云宗主面色惨白，勉力压制着体内那道愈发躁动的弑仙剑意；玄玑、玉衡二位真人则心神俱颤，护持左右，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新生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然而，比这物理层面的毁灭更令人心悸的，是随之而来的、死寂。
赵家遗迹，连同其中可能隐藏的无数秘宝、传承、乃至可能残存的赵家修士，就在这弹指之间，化为了乌有。万载经营，远古世家的骄傲与底蕴，在那绝对的寂灭道则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垒的城堡。
这片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最坏的猜想，在虚空黑洞那令人不安的吞噬嗡鸣声中，一些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开始从黑洞边缘、那些尚未被完全吞噬的破碎空间褶皱里零星响起！
起初只是几点遁光，如同受惊的萤火，仓皇地从扭曲的虚空缝隙中跌撞而出，光芒黯淡，气息萎靡。这些遁光中，隐约可见人影踉跄，衣袍破碎，身上带着焦黑的灼痕与空间撕裂的伤口，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环境，只是凭借着求生本能，头也不回地向着远离黑洞的方向亡命飞遁，速度之快，近乎燃烧本源。
“是赵家的人！还有活口！”玉衡真人瞳孔一缩，低呼道。这些修士的服饰碎片上，依稀可辨赵家特有的云纹标记，只是此刻那标记也如同他们的主人一般，残破不堪。
仿佛打开了某种闸门，越来越多的遁光开始从不同的空间裂缝中喷射而出！数量从十几个，迅速增加到数十，乃至上百！这些赵家残存的修士，修为参差不齐，从金丹到元婴皆有，甚至还有两位气息堪比化神、但此刻却狼狈万分、护体宝光都残缺不全的老者。他们无一例外，都受了极重的伤，更严重的是，他们的道心，似乎已经崩碎了。
每个人的眼中，都残留着目睹山门与家园在眼前瞬间湮灭的极致恐怖。那是一种信仰崩塌、赖以生存的根基被连根拔起的绝望。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从容与威严，如同惊弓之鸟，只会疯狂地逃窜，甚至有人因为伤势过重或心神失控，遁光在半空中便骤然熄灭，惨叫着坠向下方冰冷的星空深渊，或被附近紊乱的能量乱流撕成碎片。
溃逃！一场彻底的、毫无秩序的大溃逃！
这些平日里在北域乃至更广阔星域都享有赫赫威名、代表着赵家威严的修士们，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对翅膀，拼命想要远离那个吞噬了他们一切的虚空黑洞，远离那个造就了这一切的、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完了……赵家……真的完了……”一位元婴后期的赵家修士，半边身子焦黑，一边咳血一边嘶哑地喃喃，遁光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坠落。
“快走！离开这里！那个恶魔……他……他还会出手的！”另一个金丹修士满脸血污，眼神涣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不顾一切地燃烧精血，将遁速提升到极致。
恐慌如同瘟疫，在溃逃的赵家修士中蔓延。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多看那黑洞一眼，更不敢将神识投向青霖舟的方向，生怕引来那灭顶之灾。
这幅景象，落在远处那些侥幸未在爆炸中心、却同样被冲击波掀得人仰马翻的各方势力眼中，更是激起了滔天巨浪。
雷罚圣地的雷霆巨舟上，雷煌仙君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掌中那枚原本蓄势待发的“轰天雷”光球，早已悄然散去。他死死盯着那片虚空黑洞，又看向那些仓皇逃窜的赵家修士，眼神中充满了凝重、忌惮，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赵家护山大阵的威力，他深有体会，即便动用轰天雷，他也无十足把握能一举攻破。而那个灰衣身影，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其连同整个遗迹从世间抹去！这是何等神通？何等修为？
“寂灭仙帝……转世之身……竟恐怖如斯！”雷煌仙君心中暗骇，原本的一些心思，此刻不得不重新掂量。他抬手制止了身后一名想要提议趁火打劫、截杀赵家溃逃修士的长老，冷冷道：“静观其变。此时出手，无异于火中取栗，自寻死路。”
其他方向，玄冥宗的幽骸骨舟、万妖谷的斑斓妖云、以及一些隐匿势力的飞舟，也都悄然向后撤退了更远的距离。楚砚展现出的绝对力量，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大部分人心中的贪婪之火。抢夺机缘？在那位存在面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此刻，没人敢轻举妄动，生怕成为下一个被随手抹去的目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霖舟甲板上那个依旧闭目靠坐的身影，以及那些正疯狂逃向星空深处的赵家溃兵。
青霖舟上，玄玑真人看着眼前这幕赵家修士溃逃的凄惨景象，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曾与赵家修士打过交道，深知这个远古世家的高傲与强大。如今却……他下意识地看向楚砚。
楚砚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坐在缆桩旁，双目微阖，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举动耗费了他不少气力，需要休憩。他周身气息内敛至极致，生命体征稳定在零点零一的极低水准，似乎对外界那场因他而起的大溃逃漠不关心。就连王富贵在底层舱室再次爆发的、带着哭腔与狂热呐喊的“楚哥威武！杀得好！”，也未能让他睫毛颤动分毫。
然而，一直紧贴他胸膛的仙帝经文薄片，其表面一道刚刚愈合的细微裂纹处，却隐隐有极淡的乌光流转。归藏意志的冰冷日志悄然记录着：“目标威胁单元（赵家遗迹）已物理清除。检测到残余生命单位（赵家修士）正在离散。离散方向：多元，无序。威胁等级评估：极低。建议：无需主动追击。”
但就在日志信息闪过之后，楚砚那零点零一的生命体征，极其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并非上升，而是更低沉地趋向于某个更绝对的寂静点。他眉心皮肤下那粒暗金剑印，微不可察地灼热了一丝。仿佛……某种更深层次的机制，因为“清除”任务的阶段性完成，而被悄然触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直自然垂落的左手。动作僵硬而迟滞，仿佛抬起这只手，需要耗费莫大的能量。他的手指并未并拢如剑，而是虚握成拳，然后又极其缓慢地松开，只剩下食指微微伸出，指尖遥指向那些赵家修士溃逃的、最为集中的一个方向——那是通往北域深处、一片已知有数个隐秘空间节点和古老传送阵存在的星域。
这个动作幅度极小，且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伴随，在混乱的背景下，几乎无人察觉。就连近在咫尺的玄玑真人，也只是觉得楚砚似乎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
但就在他指尖指向那个方向的刹那，正亡命奔逃的赵家修士中，几位修为最高、感知最为敏锐的化神老者，却齐齐浑身一僵，如坠冰窟！一种被洪荒凶兽盯上的致命危机感，毫无征兆地扼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惊恐地回头，目光穿越遥远距离，恰好对上了楚砚那根微微伸出的食指！
虽然楚砚依旧闭着眼，但他们却仿佛看到了一双漠然俯瞰、视众生为蝼蚁的暗金漩涡之眸！
“他……他指向了我们！”
“快！分散逃！不能走那个方向！”
“去‘古陨星带’！那边地形复杂！”
恐慌瞬间升级！原本就混乱的溃逃队伍，如同炸窝的马蜂，更加疯狂地四散奔逃，拼命想要偏离楚砚指尖所向的那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比身后虚空黑洞更加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
而做完这个细微动作后，楚砚的手指便缓缓垂落，重新归于沉寂。他眉心的灼热感也悄然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归藏意志的日志中，新增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离散单位轨迹已标记。潜在威胁引流程序启动。下一阶段任务优先级判定中……”
玄玑真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悚然一惊。帝君他……并非真的漠不关心！他刚才那个看似无意的动作，是在……警告？还是……标记？
看着那些因为楚砚一个细微动作而吓得魂飞魄散、彻底失去方寸、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赵家修士，玄玑真人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这并非简单的杀戮，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绝望的掌控。
赵家修士的溃逃，已成定局。但他们的逃亡之路，似乎并未脱离某个无形存在的注视。而那根微微伸出的食指，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片星空，你们……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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