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像是有无数根钢针从太阳穴刺入，在脑髓中疯狂搅动。张睿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LEd吸顶灯，而是一片昏黑。几根歪斜的木质椽子横在头顶，上面结着蛛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地喃喃，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不是他的声音。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感到浑身酸痛无力，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他环顾四周，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陋室。土坯砌成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一截截秸秆。一张歪腿的木桌靠在墙边，上面放着一个缺口的陶碗。屋内唯一的窗户用草纸糊着，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冷刺骨的冷。
这不是北京他那间每月租金五千的一室一厅公寓。暖气、wiFi、外卖...他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张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梦。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他是谁？他在哪里？为什么一切如此陌生又诡异？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无数画面和声音强行涌入他的脑海，仿佛要撕裂他的意识。
—一个瘦弱的少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胸前抱着几捆干柴。
—一个威严的军官在高台上训话，台下站着数百名穿着破旧军服的士兵。
—一座宏伟的古城楼，门上刻着“德胜门”三个大字。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递来半块黑乎乎的饼子：“哥，你吃...”
记忆如决堤洪水，冲击着张睿现有的认知。他抱头蜷缩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渐渐消退。张睿瘫在炕上，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张睿，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程序员，居然重生在了明朝一个同样名叫张睿的少年身上！
现在是弘治十八年，北京城。
原主年仅十七岁，是京师卫所的一名军户子弟。父母早亡，家中仅有一个八岁的妹妹相依为命。因前几日感染风寒，无钱医治，最终一命呜呼，这才有了他的重生。
“弘治...明朝...”张睿喃喃自语，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他当然知道这个年号。弘治皇帝朱佑樘，明朝的中兴之主，但他在位仅十八年。如果记忆没错，弘治皇帝就在今年五月驾崩，接下来即位的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北京、明朝、军户...这些词汇在张睿脑中盘旋，让他一阵眩晕。他居然重生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
“咕噜噜——”
一阵剧烈的饥饿感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这具身体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进食了，胃部传来阵阵绞痛。
他勉强支撑着从炕上爬起，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差点摔倒。扶着墙壁，他艰难地走向那个歪腿木桌，看向桌上的陶碗。
碗里只有小半碗浑浊的水，底部沉淀着些许泥沙。
绝望感涌上心头。在现代社会，他虽然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但至少衣食无忧，何曾经历过这种饥寒交迫的处境？
“哥...你醒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张睿转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小姑娘正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她约莫七八岁年纪，面黄肌瘦，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眼睛大而黑亮，此刻正充满担忧地望着他。
根据记忆，这就是原主的妹妹，张玥。
见张睿没有回应，小姑娘像是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又鼓起勇气问道：“哥，你好点了吗？还冷不冷？”
张睿看着这个小姑娘，心中五味杂陈。前世他是独生子，从未有过兄弟姐妹，此刻突然多出一个妹妹，感觉十分奇异。但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却让他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和保护欲。
“我好多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你吃过东西了吗？”
张玥摇摇头，小声说：“家里没粮了王婶说等过两日她家磨面，借我们些麸皮”
麸皮？那是喂牲口的东西啊！张睿心中一震，难以想象这对兄妹平日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既然上天让他重活一世，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他都必须活下去。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需要他照顾。
“别怕，哥哥会想办法的。”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张玥稀疏枯黄的头发。小女孩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习惯这样亲昵的举动，但眼中却流露出依恋的光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粗鲁的吆喝。
“张家的欠的房租什么时候给？这都逾期半月了！”
张玥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躲到张睿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是赵瘸子...”她颤抖着声音说。
记忆浮现：赵瘸子，这片街区的房牙子，专负责替背后的官绅老爷收租，为人刁钻刻薄。
张睿眉头紧锁。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温饱尚未解决，讨债的就上门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袍，虽然浑身无力，但还是挺直腰板，向外走去。
院门外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歪戴一顶破毡帽，左腿有些跛，身后跟着两个彪悍的帮闲。见张睿出来，他嗤笑笑一声：“哟，病痨鬼没死啊？还以为你这回挺不过去了呢。”
张睿压下心中的反感，平静道：“赵爷，家中近日确有困难，能否宽限几日？”
“宽限？”赵瘸子啐了一口，“老子宽限你，谁宽限我？告诉你，今天再不交租，就带着你那小妹子滚蛋！正好南城的窑子还缺个小丫头...”
“你！”张睿勃然大怒，这赵瘸子竟然打一个小姑娘的主意！
但他很快压下火气。眼下形势比人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病体未愈，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记忆中一事，开口道：“赵爷，我记得朝廷有令，军户之家可减免部分税赋。我家世代军籍，是否...”
赵瘸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小子，拿朝廷压我？告诉你，这规矩早八百年就名存实亡了！再说，你算哪门子军户？你爹死了这么多年，你小子连军营都没进过几次，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身后的两个帮闲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嘲讽。
张睿心中一沉。看来原主在这个街区早已沦为笑柄，连一个房牙子都敢如此欺辱。
就在他思索对策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吆喝声。一名穿着鸳鸯战袄的军士骑马而至，在巷口勒住缰绳。
“奉千户所令：所有军户子弟，三日内至校场点卯！逾期不至者，以逃兵论处！”
军士高声宣令后，也不停留，拨转马头继续往下一处去了。
赵瘸子听到这话，眼睛一转，忽然换了副嘴脸，嘿嘿笑道：“小子，算你运气好。军令如山，老子今天就发发善心，再宽限你三日。三日后若还交不上租金...”他做了个驱逐的手势，“就别怪我无情了！”
说完，他带着两个帮闲，一瘸一拐地走了。
张睿站在原地，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三日的宽限不过是杯水车薪。家中无粮无钱，如何凑足房租？更重要的是，那道军令——
所有军户子弟，三日内至校场点卯。
这意味着，他必须顶替原主的身份，前往军营报到服役。否则，以逃兵论处，那可是死罪！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张睿脸上。他望着这个破败的小院，和身后瑟瑟发抖的妹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前世他只是个普通程序员，朝九晚五，最大的烦恼无非是项目deadline 和房价上涨。而现在，他不仅要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还要面对凶恶的债主，更被迫卷入明朝的军户制度中。
生存，第一次显得如此艰难而紧迫。
张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逐渐坚定。
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只能面对。他必须在这三天内找到办法，解决房租和吃饭的问题。然后...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京军营地的方向。
一个现代人，如何在明朝的军队中生存？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夜色渐浓，寒风愈厉。张睿揽着妹妹瘦弱的肩膀，走回那间破旧的土屋。
明天，将是他在大明王朝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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