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破虚星舟”在寂寥的虚空中沉默地航行，如同一个伤痕累累的巨兽，拖曳着黯淡的灵光，速度远不如来时。没有了空间跳跃的便利，归途变得漫长而煎熬。
星舟内部的氛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执事与弟子们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全力修复着受损的船体与阵法，但进度缓慢。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造成了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敌人是谁？目的为何？是否还会再来？
主厅之内，司徒弘盘膝坐在主位上，双目微阖，全力调息疗伤，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显示他并未真正入定。另外两位炼虚长老则分别镇守在星舟首尾要害之处，神识外放，警惕着可能来自虚空的任何威胁。
陈蕴钰的静室，成为了这压抑氛围中一个相对平静，却又暗流汹涌的孤岛。
他并未参与星舟的修复工作，当务之急是彻底消化《混沌道源》，稳固骤然提升的境界与力量。静室之内，他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遭空间融为一体。但若有人能以神识细察，便会发现他体内仿佛蕴藏着一片微缩的、正在缓慢演化的混沌宇宙，无数细微的法则符文如同星辰般在其中生灭流转。
消化道源的过程，远非一帆风顺。那团代表万物起源的力量，虽已初步融合，但其蕴含的庞大信息与原始法则，依旧在不断冲击、重塑着他的认知体系。他时而仿佛置身于开天辟地之初，见证规则的诞生；时而又沉沦于万物归寂之终，体悟“无”的意境。种种大道感悟与混乱意象交织，考验着他的道心定力。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陈蕴钰喉间溢出，他额头青筋微微凸起，脸色在苍白与混沌色之间变幻。在他的识海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一片由无数负面情绪、过往执念、乃至对未知的恐惧所化的“心魔幻境”汹涌而来，试图趁他融合道源、心神最为敏感脆弱之际，侵蚀他的意志。
幻境之中，张楠、慕昭云、吴师叔等人惨死的画面不断重现；钰灵宗、姜家乃至那不明势力的强大敌人层层围困；甚至浮现出他未能获得传承、道途断绝、最终碌碌无为、化为一抔黄土的凄凉晚景……
若是寻常修士，哪怕心智再坚定，在这直指本心弱点、又被混沌道源放大了无数倍的幻境冲击下，恐怕早已道心失守，走火入魔。
但陈蕴钰的道心，历经两世轮回、无数次生死考验，早已被打磨得坚如磐石，更在悬空山天梯之上经过“问道于心”的洗礼。他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灯塔。
“虚妄皆是泡影，唯道永恒。”
“我所行之路，纵万死亦不悔！”
“混沌包容一切，亦可化尽一切！”
他心中默念，混沌道种缓缓旋转，散发出包容与化尽的意蕴。那些狰狞的心魔幻象，在触及这混沌之光的刹那，如同冰雪消融，纷纷溃散，最终化为精纯的精神养料，反哺其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陈蕴钰周身气息终于彻底平稳下来，脸色恢复红润，睁开的双眼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虚妄，直指本源。他成功度过了融合道源最危险的阶段，不仅境界彻底稳固在合道初期，对混沌之力的理解与掌控也更上一层楼。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静室内仿佛有微风拂过。
“咚咚。”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张楠带着担忧的轻柔声音：“蕴钰，你还好吗？”
陈蕴钰心中一暖，起身打开静室门。门外，张楠、慕昭云、吴师叔等人都等在门口，显然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陈蕴钰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发现慕昭云的气息似乎更加凝练锋锐，隐隐有突破至化神后期的迹象，赞许地点了点头。吴师叔和沈清源精神也不错，显然这段时间并未放松修炼。哆芋的修为也稳固在了元婴初期。
“没事就好！”张楠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你刚才里面的气息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吓死我们了。”
吴师叔凑上前，小声道：“蕴钰，你闭关这几天，星舟上气氛不太对劲。司徒城主他们神神秘秘的，修复工作也透着古怪，有些损伤……不像是外部攻击造成的。”
陈蕴钰目光一凝：“哦？”
沈清源接口道：“老夫观察过几处破损的阵法节点，其断裂处灵力残留的性质，与外部袭击留下的阴邪血煞之气有所不同，倒像是……从内部被某种力量强行冲开的。”
内部？
陈蕴钰心中一动，联想到那不明势力对星舟弱点的了解，一个念头隐隐浮现。
就在这时，整个星舟猛地一震！并非遭到攻击，而是仿佛撞入了某种无形的能量乱流之中！舱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防护光罩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怎么回事？！”
“又遇到袭击了？”
众人脸色一变。
主厅方向传来司徒弘急促的声音：“所有人稳住！我们闯入了一片未知的‘虚空暗流’！各单元全力输出灵力，稳定船体！”
陈蕴钰神识立刻向外蔓延，果然“看”到星舟前方，原本平静的虚空变得如同沸水般翻滚，无数混乱的空间褶皱与能量漩涡如同隐藏的暗礁，阻碍着航行。这种虚空暗流在星海中并不罕见，但通常能被星舟提前探测规避，此次显然是因星舟受损，探测能力下降，才误闯了进来。
星舟在暗流中颠簸摇摆，修复中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少低阶弟子脸色发白，死死抓住固定物。
陈蕴钰眼中混沌光华一闪，一步踏出静室，来到主厅。
“司徒城主，情况如何？”
司徒弘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陈小友你出关得正好！这片暗流范围不小，星舟状态不佳，强行穿越恐有解体之危！需得有人在外引导，暂时抚平前方乱流，为星舟开辟一条通道！”
他话语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另外两位长老也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期盼。此时此刻，陈蕴钰这个新晋合道，且掌握着神秘空间手段的修士，成了最大的希望。
陈蕴钰没有推辞，点了点头：“我来试试。”
他身形一闪，已通过应急通道，出现在星舟之外那狂暴的虚空暗流之中！
刹那间，混乱的空间撕扯力与狂暴的能量风暴从四面八方涌来，远比在星舟内感受的强烈百倍！寻常化神修士在此，恐怕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陈蕴钰却如磐石般稳稳立于虚空，周身混沌气息自然流转。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那最为汹涌的一片能量漩涡，引动了初步掌控的混沌道源之力。
混沌——归序！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原本狂暴混乱的虚空暗流，在触及他掌心前方那片无形的混沌力场时，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狂暴的能量被驯服，混乱的空间褶皱被抚平，硬生生在他前方开辟出了一条相对稳定的、仅容星舟通过的狭长通道！
“就是现在！穿过去！”陈蕴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星舟操控核心。
司徒弘精神大振，立刻下令：“所有单位，最大灵力输出，跟上陈小友！”
破损的星舟发出轰鸣，沿着陈蕴钰开辟的通道，艰难却坚定地向前突进！
陈蕴钰悬浮于通道前方，如同定海神针，不断挥洒混沌之力，抚平两侧试图合拢的乱流。他感觉自身灵力与神识在快速消耗，但混沌道源那包容与化尽的特性，也让他能不断从周遭混乱的能量中汲取一丝补充，生生不息。
星舟在他保驾护航下，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危险的虚空暗流区域。
当星舟重新驶入平静虚空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蕴钰回到星舟内，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明亮。此番出手，不仅助星舟脱困，更让他对混沌之力的运用有了新的体会。
司徒弘亲自迎上，郑重拱手：“多谢小友出手相助！此番恩情，仙城必不敢忘！”
陈蕴钰摆了摆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向星舟深处，忽然问道：“司徒城主，袭击星舟的那些敌人……他们的尸体或遗物，可曾妥善保管？”
司徒弘闻言，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叹道：“那些贼子甚是歹毒，见事不可为，竟纷纷自爆，尸骨无存，遗物也大多损毁，未能留下太多线索。”
陈蕴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心中那丝疑虑，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更深的涟漪。
他隐隐感觉到，这漫长的归途，恐怕不会平静。而那场袭击的真相，或许就隐藏在这艘看似同舟共济的星舟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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