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像一把把钝刀刮过山脊。李青剑蹲在断崖边的青石上,任由霜雪落满肩头。他盯着掌心那道淡青色的剑痕,耳边又响起三叔公今早的叹息:“剑骨天成,奈何生在寒山……”
寒山李氏的祖祠就嵌在断崖对面,青灰色的石墙被岁月啃噬得斑驳不堪。李青剑站起身,目光掠过悬挂在檐角的青铜剑铃——那是三百年前李家老祖留下的护族法器,如今铃身爬满暗红锈迹,连风声掠过都激不起半点清鸣。
“青剑哥!”山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提着竹篮跑来,冻得发红的脸颊沾着煤灰,“膳房今日发了黍米饼,我给你偷了两块……呀,你手怎么流血了?”
李青剑不动声色地缩回右手。今早在剑庐锻铁时,那块掺杂着冰魄砂的玄铁突然爆裂,若不是他及时用掌心抵住飞溅的铁片,此刻瞎的就不止是左手拇指了。
“练剑难免见血。”他接过还带着余温的黍米饼,掰开焦黑的外壳,里面裹着的豆馅稀薄得能照出人影。李青雪的眼眶倏地红了:“都怪那些嫡系的浑人!明明青剑哥的剑骨比李青阳纯粹十倍,他们却连寒玉髓都克扣……”
“噤声!”李青剑突然按住少女肩头。山道尽头传来剑鞘撞击铠甲的声响,一队玄甲卫簇拥着锦衣少年踏雪而来。领头的青年不过十七八岁,腰间悬着的却不是铁剑,而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玉髓短刃——那是只有嫡系子弟才能佩戴的寒螭刃。
“我当是谁在这儿嚼舌根。”李青阳漫不经心地弹了弹刃鞘,冰晶般的碎屑簌簌落下,“旁支就是旁支,连剑修最忌心浮气躁的道理都不懂。青雪妹妹若是羡慕这寒玉髓,不如求家主把你过继到我们三房?”
李青雪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兄长死死按在原地。李青剑垂眸盯着对方靴尖镶嵌的鲛珠——那是东海的贡品,一颗抵得上旁支半年的用度。三日前宗祠议事,家主就是用这样的鲛珠串换了本该属于他的那瓶寒玉髓。
“青阳师兄教训的是。”少年声音清冽如剑锋出鞘,“只是《李氏剑训》有云: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寒玉髓虽能滋养剑骨,若心性配不上……”他抬眼时,眸中似有霜刃乍现,“怕是连剑庐的废铁都压不住反噬。”
玉髓短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李青阳脸色骤变,慌忙按住躁动的剑柄,玄甲卫的佩剑竟也跟着齐齐震颤。等众人回过神来,崖边早已空无一人,唯余半块黍米饼滚落在雪地里。
暮色降临时,李青剑又回到了祖祠。
看守的老仆蜷在门廊下打盹,破旧的棉袍上结着冰壳。少年将怀里焐热的半块黍米饼轻轻放在老人膝头,闪身钻进沉重的青铜门。祠堂深处,七百盏长明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映得先祖牌位如同蛰伏的兽群。
他在最角落的龛位前跪下。那是父亲李天澜的灵位——十七年前北荒妖潮,这位旁支最出色的剑修为护族人撤退,以金丹之躯硬撼元婴大妖,最终连尸骨都没能寻回。母亲将襁褓中的他托付给三叔公后,独自提着断剑走进了暴风雪。
“今日是孩儿十六岁生辰。”李青剑从怀中摸出半截残烛,就着长明灯点燃。烛泪滴在青砖上,凝成扭曲的剑纹,“三叔公说我的剑骨比父亲当年还要纯粹,可寒玉髓……”
他突然顿住了。跳动的烛光里,父亲灵位后的石墙正在渗出暗青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如有生命般攀上他的指尖,牵引着他摸向墙缝深处。当指尖触到某种冰凉之物时,七百盏长明灯齐齐暴涨!
锵——
一柄青铜古剑从墙中滑出,剑身缠满暗红色铁链。李青剑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祭坛壁画上那柄“诛妖镇族”的青冥剑!传闻此剑是李家老祖的本命法器,三百年前随老祖坐化而封入剑冢,怎会藏在父亲灵位之后?
铁链突然寸寸崩裂。古剑坠地的刹那,李青剑看清了剑脊上斑驳的铭文——那根本不是,而是某种扭曲的古老篆文。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掌心剑痕突然灼如烙铁!
轰隆——
整座祠堂剧烈震颤。七百盏长明灯同时炸成青焰,先祖牌位在火光中浮现血色咒文。李青剑踉跄后退,古剑却如附骨之疽贴着他的掌心,剑身锈迹剥落处露出森白剑骨,竟与他掌心的淡青剑痕渐渐融为一体。
“孽障!安敢亵渎祖器!”暴喝声从门外传来。李青阳带着玄甲卫破门而入,寒螭刃直指少年咽喉,“怪不得今日剑冢异动,原来是你这旁支贱种在搞鬼!”
李青剑想要辩解,喉咙却像被冰碴堵住。掌心剑痕正在疯狂吞噬古剑上的锈迹,某种古老而暴戾的意志顺着经脉直冲紫府。最后一缕清明消散前,他听见祖祠穹顶传来剑鸣——那声音不像金铁,倒像是洪荒巨兽的嘶吼。
七百盏青焰骤然熄灭。
当三叔公带着长老们赶到时,只看到李青阳瘫坐在墙角,寒螭刃断成三截散落在地。少年昏倒在祭坛中央,怀中紧抱着一柄青铜古剑。剑身锈迹尽褪,露出底下森然如骨的剑脊,一道青芒正在刃口游走,恍如活物。
“青冥剑认主了……”三叔公颤抖着去探少年脉门,却被剑气割破指尖,“这怎么可能?老祖预言中的应劫之人,难道不是嫡系……”
“闭嘴!”家主李崇山突然厉喝。他死死盯着古剑上浮现的篆文,那些扭曲的纹路正逐渐汇聚成两个血色古字——天罚。
风雪更急了。没人注意到,祖祠屋檐的青铜剑铃正在无声震动,裂纹中渗出丝丝黑气,像极了古剑褪下的锈迹。
喜欢青莲居剑仙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青莲居剑仙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