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会议室内，景象与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预想的任何场景都截然不同。
灯光被刻意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cbd璀璨的夜景，川流不息的车河化作脚下流动的光带。然而，室内却弥漫着浓郁温热的水汽，带着某种昂贵浴盐的清冽香气，与会议室本该有的严肃冷峻格格不入。
在房间中央，正对着落地窗的位置，赫然摆放着一个古典式的独立浴缸。白色的浴缸边缘堆满了细腻洁白的泡沫，如同蓬松的云朵。
林晚照就慵懒地浸在这片云朵之中。
她乌黑的长发被随意盘起，露出线条优美、白皙如玉的脖颈和锁骨。热水没至她的胸口，泡沫巧妙地遮掩了水下的风光，但裸露的圆润肩头和伸展出的手臂，肌肤在灯光下水光润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她正伸着一只沾满泡泡和水珠的手，漫不经心地看着晶莹的水珠顺着纤细的手指和手臂滑落，重新汇入浴缸。她的侧脸映着窗外的霓虹，神情淡漠，带着一种与周遭水汽融为一体的、近乎神只般的疏离与宁静。
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意大利绒毯上，换下的衣物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旁边，那柄形制古朴的佩刀 “狱劫” 也安然置于刀架之上。
与那位神秘“老板”搭上线，是不久前的事。那时的她尚且会在家族事务和卡塞尔校董会的职责间隙，登陆《魔兽世界》，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片刻的放空。她不知道网络那头“老板”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因相似的战术思维和某种古怪的幽默感而相谈甚欢。直到某次偶然，双方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言谈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属于混血种世界的痕迹，自此，话题才真正深入起来。
这次，猎人网站上关于龙王“Fenrisulfr”的悬赏刚刚发布不久，“老板”的消息就跳了出来，问她有没有兴趣来中国“凑个热闹”，并表示自己在那边“还有些关系”，可以提供些“便利”。
林晚照当时就对着屏幕嗤笑出声，直接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的“好意”，并干脆利落地亮明了自己林家家族的身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夸张的“鬼哭狼嚎”：“我靠！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是这种级别的富婆，我还辛辛苦苦搞什么情报卖什么命啊？我早就该抱紧你的大腿求包养算了！”
林晚照被他那毫不作伪的浮夸反应逗得大笑起来，心情莫名地愉悦，干脆地挂断了电话。不过，笑归笑，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老板”的安排，来到了这里。毕竟，多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潜在的敌人要好。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松弛时，会议室那扇厚重的门，毫无征兆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林晚照猛地扭过头！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锐利如即将扑击的猎豹，原本慵懒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戒备与杀意！几乎在她转头的同时，放在刀架上的 “狱劫” 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倏然化作一道乌光，飞入她抬起的手中！刀身并未完全出鞘，但那股引而不发的锋锐之气，已经让弥漫的水汽都为之一滞。
氤氲的水汽那边，她看到了两个僵立在门口的身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震惊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酒德麻衣？” 林晚照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凤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意外。她认得这个身材高挑、容貌秾丽的日本女孩，虽然交集不深。
“林晚照？” 酒德麻衣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林晚照。她的手还按在大腿外侧的刀鞘上，整个人却因为看清浴缸中人的面容而彻底僵住。林家新任家主，卡塞尔学院校董会第七席，路明非的那个……女朋友？她怎么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
苏恩曦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薯片袋差点掉在地上，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浴缸里持刀戒备的林晚照，又看看身旁如临大敌却满脸错愕的酒德麻衣，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过于超现实的信息。
水汽依旧在弥漫，温暖而芬芳。 但空气中的温度，却因为这场意外的、剑拔弩张的相逢，骤然降到了冰点。
氤氲的水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是林晚照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握着“狱劫”的手并未松开，但眼神中的杀意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种锐利的审视，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酒德麻衣和苏恩曦。
“你是老板的人？”她的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浴后特有的微哑，却清晰无比，直接切中了核心。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酒德麻衣也反应了过来，那双妩媚的凤眼里同样闪过明悟与难以置信。
“你是老板说的那个‘客人’？”她反问，按在刀鞘上的手微微放松，但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
“等等等等——”被夹在中间的苏恩曦彻底懵了，她像个拨浪鼓一样，脑袋在林晚照和酒德麻衣之间来回转动，看看浴缸里那个黑发如瀑、肤白胜雪、眉宇间自带三分凌厉七分疏离的女孩，又看看身边这个同样黑发凤眼、身材火辣、气质危险如暗夜玫瑰的同伴，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你俩认识？！你俩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吗？！长得这么像？！麻衣你妹妹不是酒德亚纪吗？！”
“好了，没事了，薯片妞。”酒德麻衣微微侧头，对苏恩曦说道，语气有些复杂。
“对，我们认识。”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不过，是刀尖相对过的那种。”
林晚照没有否认酒德麻衣的说法，反而因为苏恩曦的话，真的仔细打量起酒德麻衣来。她平时并未特别注意过这一点，此刻在水汽朦胧中看去，两人同样拥有东方古典美的底子，凤眼、挺鼻、薄唇，面部线条都偏于锐利，只是林晚照的气质更冷，如冰峰积雪，而酒德麻衣则更艳，如淬毒蔷薇。
“我们俩……长得真的很像吗？”林晚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古怪。
“晃眼一看挺像的。”
苏恩曦推了推眼镜，作为局外人，她看得更清楚，“主要是气质，那种……嗯，‘老娘不好惹’的强大气场和东方美人底版叠加出来的相似感。”她试图用语言描述这种微妙的观感。
然而，林晚照的思维并没有在容貌问题上停留太久。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过去的线索与眼前的现实串联起来。酒德麻衣是老板的人……老板在混血种世界情报灵通，手段莫测……而酒德麻衣，曾在她记忆中的某个时间点，以不那么友好的方式出现在卡塞尔学院……
林晚照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再次锁定酒德麻衣，之前稍稍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等等。既然你们是老板的人的话……”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恍然和质问，“之前入侵卡塞尔学院地下冰窖，试图窃取龙骨十字……也是老板的主意了？”
她清晰地记得那次事件，因为夏弥在那次事件中扯下了伪装，如今，答案似乎就摆在眼前。
“呃……”酒德麻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翻旧账问得一滞。苏恩曦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惊呼：
“欧哦——”
完了，被正主找上门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对方泡在浴缸里、自己这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当面戳穿！
水汽依旧温暖地弥漫着，包裹着三个风格各异却同样出色的女孩。但此刻，这间奢华的顶层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
酒德麻衣的大脑也在飞速思考，如何应对林晚照这记精准的“直球”。
“呃……其实那次，”酒德辣衣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圈子，面对林晚照这种级别的对手，有时候坦诚反而是最好的策略，“老板让我过去，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龙骨十字不被其他人偷走。”她避重就轻，强调了“保护”而非“窃取”。
这个答案似乎并未出乎林晚照的意料。她那双浸过水后更显清亮的凤眸微微眯起，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瞬间在她脑中形成，并被她脱口而出：
“那么，老板就认识昂热那个老东西了。”
“哈？！这又是什么跳脱的思维？”苏恩曦彻底跟不上这节奏了，眼镜都快从鼻梁上滑下来。从入侵卡塞尔直接跳到老板认识昂热校长？这中间的逻辑飞跃堪比火箭发射！
林晚照却无视了苏恩曦的震惊，她的思路清晰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推断力量，偏偏这推断本身又带着点她特有的、不讲常理的风格：
“老板告诉校长，晚上会有‘小老鼠’去冰窖里偷东西。校长理所应当地派出了我——他最信任的校董之一，林家之主，去守卫最重要的龙骨十字。”她歪了歪头，泡沫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可老板还是派出了你，酒德麻衣，也想去‘守护’龙骨十字。为什么？”
她伸出沾满泡泡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明明如果没有我这个意外变量的话，你们原定的潜入者，加上可能存在的第三方窃贼，四方势力，刚好能凑一桌麻将，互相牵制。”
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酒德麻衣，“还是说……是昂热校长没有告诉老板，他派出了我？所以老板的计划里，出现了你这个‘冗余’的保险？”
这一连串清晰得近乎诡异、却又在某个角度能自圆其说的“连珠炮”，夹杂着她那标志性的、略带跳跃的逻辑，直接把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都给唬住了。两人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或接话。承认老板认识昂热？那背后的水就太深了。不承认？林晚照的推理似乎又堵死了其他解释。
就在气氛再次因为这番推理而变得有些凝滞时，林晚照却像是完成了某种思考验证，忽然收敛了所有锋芒。她甚至没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地、带着点慵懒的意味，缓缓坐回了满是泡沫的浴缸里，然后——把半边脸颊浸入温热的水中，开始“咕嘟咕嘟”地吐起了泡泡。
细小的气泡从水底升起，在她脸旁破碎，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音。
众人：“…………”
“怎么气氛又突然变得这么正常了啊？？！”薯片妞感觉自己今天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刚刚还在思考关乎世界安危、势力博弈的严肃问题，下一秒画风就变成了美少女泡澡吐泡泡？这转折闪了她的腰！
林晚照从水里抬起脸，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神情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我相信校长。”
她淡淡地说，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不是她。
“也相信他复仇的动力。这份动力，不会让他去相信一个……不足以相信的人。”
她指的是老板。既然昂热可能与老板有联系，而她又信任昂热复仇的纯粹性，那么某种程度上，老板的立场似乎也变得可以暂时观察，而非立刻敌对。
酒德麻衣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松动，试探着问：
“那……这事就这么翻页了？”指的自然是之前入侵卡塞尔的旧怨。
“嗯。”林晚照用一个简单的鼻音给予了肯定。她似乎真的将那段过节随手揭过，注意力转移到了更实际……或者说更日常的问题上。她抬眼看了看依旧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两人，非常自然地发出了邀请：
“你们要泡澡吗？”她指了指宽敞的浴缸，“如果要的话，我就不泡了，可以让给你们。”
“……”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再次陷入沉默。看着眼前这个在危机四伏的龙王苏醒事件中，于敌方大本营的会议室里，坦然泡着澡、并且认真询问她们是否要共享浴缸的女孩，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诞感席卷了她们。
苏恩曦终于忍不住，扶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由衷地感慨道：
“不得不承认，林小姐，你和我们老板在跳脱逻辑这方面，还真是……有的一拼。”
看来，这位林家现任家主，远比她们想象的还要……难以捉摸。
苏恩曦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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