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门缝传来谨慎的请示：久华与双鹰已归，可要传见？
苏阳扫过壁钟，鎏金指针即将重合于子夜。”不必。”他摩挲着掌间纸牌，让他们好生歇着。”话音未落，最后一张牌嗖地钉入橡木柜面，恰与钟摆报时的声响完美重合。
尖沙咀倪家灵堂内，黑白两色的布置透着肃穆气息。
父亲总说，江湖路远终有尽头。”
倪永孝的嗓音依然平稳，面前火盆里的火光在他眼眸里跳动。
韩琛微微欠身站在他右后方，脸上带着几分哀戚：倪先生...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深知此刻无需多言。
对倪永孝这样的人来说，缅怀时更需沉思而非劝慰。
父亲当年从几毛钱的字花档起家...
倪永孝说着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幽深的瞳孔里映出转瞬即逝的火光。
如今整个尖沙咀，谁人不识倪坤二字。”
韩琛默默递上烟盒。
多谢。”倪永孝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目光长久停留在供桌上的黑白遗像上。
你觉得国华他们几个如何？
沉默良久后，韩琛听见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他身子又压低几分，谨慎道：要不...我去探探他们口风？
在韩琛看来，此刻让国华四人丧命并非明智之举。
他乐见这几人受挫，却不希望他们命丧黄泉。
自大陆酒店一役后，韩琛心底已埋下野心的种子。
他既要表忠心，又渴望扩张势力。
眼下倪家根基未稳，留着国华等人既能制衡倪永孝，也能彰显自身价值。
明天十四号。”
倪永孝这句看似无关的话让韩琛心头一凛。
他后退两步垂首不语——这是要他按兵不动的信号。
倪永孝会如何处置那四人？韩琛偷瞄着地上那个 ** 的背影，眼底暗流涌动。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破寂静。
韩琛余光瞥见三叔匆匆踏入灵堂，见是熟人便收回视线。
三叔扫了眼恭顺的韩琛，俯身在倪永孝耳畔：阿孝...
倪永孝抬眼与之对视，淡淡道：但说无妨。”
见过苏阳的手段后，他早已料定国华四人的结局。
唯一不确定的是大陆酒店能否在十四号凌晨前完成任务。
国华他们四个...三叔声音微顿，目光在倪永孝和韩琛之间游移：死了。”
呼——
三叔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从门外卷入，火盆中的火苗摇曳不定。
倪永孝的右手悬在火盆上方，仿佛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热。
阿孝。”三叔等了片刻，见倪永孝没有回应，忍不住出声提醒。
倪永孝依旧沉默，只是缓缓抬头，望向供桌上倪坤的黑白遗照。
在他侧后方，韩琛瞳孔骤缩，视线死死盯着地面，内心的震惊未被三叔和倪永孝察觉。
灵堂内寂静无声，唯有微风轻拂与纸钱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漫长的沉默后——
人既然死了，倪永孝开口，平静的嗓音略微停顿，他们手里的饭碗，该还给倪家了。”
我去办。”三叔领命离去，从这个侄子平静的姿态中，他看到了倪家的未来。
脚步声渐远，三叔的背影消失在白光笼罩的门洞中。
韩琛微微抬眼，目送三叔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
倪先生。”
犹豫许久，韩琛迟疑地开口，欲言又止。
倪永孝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顾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倪永孝低头继续烧纸，动作与声音一样缓慢。
韩琛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垂下肩膀：我...
阿琛。”
倪永孝站起身，转身直面韩琛。
两人一挺立如松，一躬身垂首。
知道爸爸初到港岛时做什么的吗？
听说坤叔当年在码头谋生。”
没错。”倪永孝声音渐沉，码头规矩多，吃饭也有规矩。”
所有苦力同锅吃饭，锅里肉就那么多。
每人能吃几口，全凭规矩定。”
定这规矩的，就是码头话事人。
爸爸守规矩，才走到今天...
我明白。”韩琛盯着水泥地面，粗糙的灰色牢牢吸住他的视线。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衬衫紧贴在皮肤上。
国华他们不想在这锅里吃饭，还想砸了。”
倪永孝向前两步，与韩琛的距离更近了。
倪永孝居高临下，目光穿透灵堂昏黄的灯光，清晰看见韩琛后背衬衫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碗是爸爸赏的，他们没资格碰，只有倪家说了算。”
“明、明白，我明白……”
阴风卷过灵堂，韩琛打了个寒颤，湿透的后背泛起刺骨凉意。
他的手指不受控地轻颤，倪永孝话音落下后，灵堂陷入死寂。
韩琛盯着青砖地面。
他看不见倪永孝的表情，但确信对方早已看穿自己狼狈的冷汗——国华四人已死，倪家的权柄从未如此牢固。
漫长的沉默后，倪永孝平静的嗓音再度响起：“阿琛，去帮三叔。
国华的地盘离你近，把‘碗’端回来。”
“好，我这就去办。”
韩琛答得干脆，转身时脚步急促。
直到坐进轿车，他才敢掏出手帕擦汗。
“老大？”
傻强从后视镜里瞥见他额头的冷汗。
“叫弟兄们做事。”
韩琛抬眼，镜中瞳孔如墨般幽暗。
清晨踏入倪家时，一切尚在掌控。
午后灵堂集合，入夜三叔便带来消息：国华四人追随坤叔去了。
这般雷霆手段，纵使韩琛早有预料，仍被压得喘不过气——倪永孝比倪坤更狠，更绝。
灵堂阴影里，倪永孝静立良久。
引擎声远去后，他抬腕看表：凌晨一点零五，距大陆酒店之行不足十二小时。
大陆酒店的效率令他稍安，却又添新忧。
苏阳眼中闪烁的并非守序者的克制，而是制定规则的野心。
那种凌驾于制度之上的 ** 行，让倪永孝本能警惕——与虎谋皮，终将葬身虎腹。
但当他望向父亲遗照，终究闭眼长叹。
“五千万，一条街。”
呢喃声中，他的身影没入灵堂浓稠的黑暗。
次日，港岛江湖地动山摇。
四大家族话事人悉数 ** ，地盘尽归倪家之手。
倪永孝接手倪家后展现出的铁腕手段令各大社团震惊，人们这才意识到他比父亲倪坤更为老练。
江湖上没人料到倪家能赢，更没想到这场较量结束得如此迅速。
每月十四号是四大家族上交账目的日子，在此之前，整个黑道都在翘首以待，等着看倪家与四大家族血拼。
毕竟，利益才是维系社团的根基，从龙头老大到街头马仔，每个人的生计都系于此。
而地盘就是利益的象征，社团的实力全看掌控的地盘多少。
尖沙咀这块肥肉引无数人垂涎，因此倪坤之死和倪永孝与四大家族的争斗牵动着整个黑道的神经。
在胜负未分前，多数人并不看好倪家——在那些社团高层眼中，倪家已是后继无人。
倪坤的几个子女都难当大任，反观四大家族的国华、黑鬼、甘地、文拯，他们在尖沙咀根基深厚，势力庞大。
双方实力悬殊，胜负似乎毫无悬念。
然而十四号这天局势骤变，倪永孝一夜之间横扫四大家族，尖沙咀再无敌手。
预想中的混战没有发生，其他社团趁虚而入的机会也随之破灭。
倪永孝带领倪家收复失地，重振雄风，以雷霆之势化解了家族危机，宣告王者归来。
阿孝，国华他们的地盘和生意都拿回来了，要不要换掉那些管事的人？倪家别墅的花园里，三叔和韩琛正向倪永孝汇报战果。
借着国华四人毙命的东风，收复行动异常顺利，韩琛也格外卖力。
三叔瞥了眼这个黝黑的矮胖子——他曾是倪坤最器重的得力干将，倪坤甚至为他向大陆酒店的苏阳低头认错。
暂时不用。”倪永孝说完转向韩琛：忙了一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韩琛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虽然他对地盘分配有所期待，但在如今的倪永孝面前，他生不出半点违逆之心。
待韩琛走远，三叔沉声道：我查过了，你父亲的死应该与国华他们无关。
如果排除这四人，那就只剩...他的目光投向韩琛离去的方向。
花园陷入沉寂，倪永孝凝视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他向来重情重义，对家人如此，对身边人亦是如此。
韩琛对倪家的忠心，倪坤清楚，倪永孝明白，倪家上下都看在眼里。
大陆酒店的尾款还没结清。”倪永孝收回目光。
三叔会意：我现在就去办。”
不，我们一起去。
既然你查不出真凶，就让大陆酒店来查。”
对于韩琛，倪永孝不愿像对付国华四人那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他更想确认，到底是不是韩琛在背后搞鬼。
若不是，自然最好。
若是，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三叔驾车载着倪永孝来到大陆酒店门口。
三叔正要下车，却被倪永孝抬手拦住：再等会儿。”
倪永孝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这里，与大陆酒店扯上关系并非他所愿。
三叔虽不解，但也没多问，默默陪他在车里等候。
半小时后，酒店门前人流渐稀。
走吧。”倪永孝说道。
两人步入酒店大厅，没见到师爷或其他熟面孔。
倪永孝径直走向前台。
您好，需要住宿吗？圆脸的前台姑娘笑容甜美，眼神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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