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深海中缓缓上浮,伴随着轻微的抽离感与精神的极度疲惫。奥罗拉、塞莉丝塔和艾德里安在湖畔睁开眼睛,身体依旧坐在圆石和浅水中,仿佛只是打了个盹,但意识深处却充满了刚刚结束的漫长“苗圃时间”所带来的信息沉淀与思考。
湖心那奇异的符文阵列已经隐去,水面恢复了平静,倒映着天穹巨树虚影永恒黄昏般的光芒。然而,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欢迎回来,孩子们。”古榕那苍老平和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少了之前的悠远,多了几分现实的凝重,“你们在苗圃中的实践,我已见证。初次尝试,效果超出预期。这证明你们的‘调和’之路,方向正确,且已具备初步实践能力。”
奥罗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感觉精神虽然疲惫,但体内“三钥印记”和“调和场”却仿佛经过了一场有益的淬炼,变得更加凝实,对法则的感知也细腻了一分。她看向塞莉丝塔和艾德里安,从他们眼中也看到了相似的感受——疲惫,但眼中闪烁着获得新知与成功实践后的光彩。
“但是,”古榕话锋一转,“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就在刚才,外围隐匿术式又拦截了一次高精度法则探针扫描。扫描源移动轨迹显示,他们正采用‘螺旋渐进’策略,以我们之前传送引发的空间扰动残迹为中心,逐步收紧搜索范围。隐匿术式虽然精妙,但在这种高强度、针对性的持续探察下,被发现的概率正以指数级上升。”
“我们还有多久?”艾德里安立刻问道,学者的本能让他寻求精确数据。
“根据当前扰动频率和强度模型推算,隐匿术式最多还能维持相当于外界五到八个标准日的‘有效隐蔽’。之后,被直接定位或探测到异常的概率将超过百分之七十。”古榕给出一个令人心沉的时间窗口。
五到八天!这比之前预估的一个月安全期缩短了数倍!
“为什么会这么快?”塞莉丝塔不解,“仅仅因为我们传送的涟漪?”
“不止。”古榕的声音带着洞悉的睿智,“你们在‘弦的交汇点’引发的共鸣,在‘初始火种’处留下的印记波动,尤其是……奥罗拉完成‘三钥’初步共鸣时产生的法则‘虹光’,这些都是高能级的、带有独特‘林晚网络’及‘调和’特征的信息特征。‘深黯意志’的追踪网络极其敏感,尤其是在涉及可能威胁其扩散的‘变量’时。你们就像黑暗中的几簇特殊频率的火花,虽然微小,却足以吸引最专业的猎手。”
奥罗拉沉默。一路走来,为了生存,为了获得力量,他们不得不一次次触动这些古老的机制,却也一次次留下了无法完全掩盖的痕迹。这本就是一场无法彻底隐藏的博弈。
“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奥罗拉抬起头,目光沉静,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方舟上茫然无措的少女,经历生死与传承,她的眼神中多了决断。
“你们有三个选择。”古榕缓缓道,声音如同在陈述早已预设好的预案,“其一,继续留在庭院,利用最后几天时间,进入‘万象苗圃’进行更深入、更高强度的实践,尝试模拟更复杂的‘凋零’环境和构建更高效的‘绿洲’模型。风险:可能在被发现前耗尽时间,且一旦被锁定,将面临在固定地点被围攻的绝境。”
“其二,现在就尝试利用庭院残存的能量,启动一个指向未知安全区域的紧急传送。庭院能提供的传送能量有限,目标坐标随机性很大,可能落入更危险的区域,传送后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传送。风险: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其三,”古榕的声音微微一顿,“主动出击,选定一个目标。”
“选定目标?”艾德里安疑惑。
“一个真实存在的、正在遭受‘凋零’侵蚀,但尚未彻底沦陷、且具备一定法则基础(便于‘绿洲’扎根)的世界或星域边缘区域。”古榕解释道,“利用你们从苗圃实践获得的经验与数据,结合庭院数据库可能残存的星图碎片,选择一个相对合适的‘试验田’。然后,在隐匿被彻底打破前,利用庭院最后的力量,进行一次较为精准的定向传送,将你们送到目标附近。”
“你们将在真实环境中,尝试建立第一个真正的‘秩序绿洲’。”古榕的声音变得庄重,“这不仅是一次实践,更是一次宣言,一次对‘凋零’的直接回应。风险……显而易见。真实环境的复杂性与危险性远超苗圃模拟,你们将直面‘凋零’的侵蚀力量,可能遭遇未知的本地威胁,且一旦开始建设‘绿洲’,其法则波动同样可能吸引‘凋零’势力的注意,加速冲突的到来。”
三个选择,三条道路,每一条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不确定性。
继续深造,可能来不及应用就被困死;随机逃离,前途渺茫;主动出击,则是将理论付诸实践的关键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湖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我们需要评估。”奥罗拉最终开口,她的声音平稳,“评估我们自身目前的能力极限,评估庭院数据库能提供的目标信息,评估……我们是否做好了在真实世界进行第一次‘播种’的准备。”
“明智。”古榕赞许道,“你们可以先休整恢复,我会开放庭院数据库(石屋内更核心的部分)的访问权限。同时,你们可以将苗圃实践的数据与感悟进行系统整理。一天后(庭院时间),再作决定。”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进入了高效而紧张的“备战”状态。
奥罗拉在湖畔继续冥想,不仅恢复精神,更深层次地消化苗圃实践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在真实环境中可能遇到的变量与应对策略。她反复推演“绿洲种子”的结构,思考如何使其更具适应性,如何更快地建立与当地法则的良性连接。
塞莉丝塔则更加专注于“古木回廊”中那些关于“生命场域稳定”与“灵能净化网络”的古老智慧,尝试将其与苗圃中设计的“净化场”结合,为真实的“绿洲”增添更强的生命恢复与污染抵抗能力。
艾德里安则一头扎进了古榕开放的核心数据库。这里的信息比之前石屋中的更加庞杂,也更加危险——许多数据涉及到“林晚网络”鼎盛时期观测到的、已被“凋零”严重侵蚀或彻底毁灭的区域,其景象触目惊心。他需要从中筛选出那些“侵蚀初期或中期”、“尚存基础秩序框架”、“法则结构相对稳定(利于锚定)”的潜在目标。同时,他还要整理奥罗拉和塞莉丝塔的实践数据,建立更完善的“绿洲”效能预测模型。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庭院内巨树虚影又完成了数次明暗循环。
一天后(庭院时间),三人再次聚集在湖畔。
奥罗拉的气色好了很多,眼神更加清澈深邃。塞莉丝塔身上自然灵能的波动变得更加圆融。艾德里安则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中闪烁着找到了目标的光芒。
“如何?”古榕的声音如期而至。
“我们分析了数据,”艾德里安率先开口,调出一个简化的星图投影,上面标记着一个黯淡的光点,“筛选出一个潜在目标:代号‘灰烬摇篮’,一个位于已知星域边缘、原本资源贫瘠但拥有独特稳定地核与微弱灵脉(可提供基础法则锚点)的小型行星世界。约八十年前(按通用纪元)开始出现‘凋零’侵蚀迹象,目前侵蚀覆盖行星表面约30%,主要集中在数个大陆的特定区域。其星球整体法则结构尚未崩溃,大气层和部分生态系统仍在挣扎。最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一份约六十年前、由途经的‘林晚网络’观测节点(已失联)留下的粗略扫描数据,可以作为环境参考。”
“我们目前的实践水平,”奥罗拉接口道,“在苗圃中,我们成功在模拟环境下建立并稳定了一个微缩‘绿洲’,使其在轻度‘凋零’环境中生存并产生了微弱的净化效果。但对真实环境的复杂性,尤其是中度侵蚀区域可能存在的‘凋零’主动反制、本地生态畸变等风险,预估不足。”
塞莉丝塔补充:“生命侧的‘净化与滋养’编织,我在苗圃中初步验证有效,但在真实生命体(哪怕是残存的)上的应用效果未知,且可能消耗巨大。”
利弊清晰。
“那么,你们的抉择是?”古榕问。
奥罗拉与塞莉丝塔、艾德里安交换了眼神。一路走来,他们从未选择过退缩。
“我们选择第三条路。”奥罗拉的声音坚定,在宁静的庭院中清晰地回荡,“前往‘灰烬摇篮’,在真实世界中,播下第一颗‘秩序绿洲’的种子。”
古榕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与……某种意义上的“告别”。
“决心已下,道路自明。”古榕的声音恢复了平和的悠远,“我将为你们启动定向传送,目标坐标:星域边缘,‘灰烬摇篮’行星外层空间安全距离点。庭院残余能量仅够支持一次传送,且传送后,此地将彻底关闭深层隐匿,进入‘休眠’状态,以最大程度降低被发现的可能。”
“孩子们,前路艰险,愿你们铭记在此地所得,持‘调和’之心,行‘园丁’之责。记住,‘绿洲’的意义,不在于大小,而在于证明——希望,可以在绝境中扎根生长。”
随着古榕的话语,整个“遗世庭院”开始微微震动。天穹中央的巨树虚影光芒大盛,磅礴却温和的能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湖畔上空逐渐凝聚成一个旋转的、由无数光之符文构成的复杂传送门。
“传送门将在下一次明暗周期交替时稳定。做好准备,携带你们所需。”古榕最后叮嘱,“当你们踏入真实战场,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奥罗拉握紧了手中温润的“三钥共鸣之证”,看向那逐渐成型的希望之门,也看向门外那无垠而危险的星空。
播种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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