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芸问完话后，温言安抚了吴秀秀几句，便让她回去休息。
孙颜的身影从阴影中无声浮现，堂内只剩下姐妹二人，气氛凝重。
“鉴心术显示，她没有说谎。至少在她认知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孙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
线索彻底断了。
孙芸看着妹妹，轻声道：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冲突。陈三，与滕掏和那两味灵药都无关。”
孙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紧迫，我不能在此久留，多待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孙芸，语气凝重：
“那两样东西务必看好。尤其是星斑髓草，从现在起，它的重要性远超一切。
在我下次联系你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之后能否筑基，全系于此。”
“我明白轻重。”孙芸郑重应道，神色肃然。
孙颜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她深深望了一眼窗外沉寂的坊市，眼中疑虑未消，却深知事不可为，必须当断则断。
只见她黑袍一拂，掌心多出一枚小巧的黑色骨笛，通体光滑无孔，泛着幽冷光泽。
她将骨笛极快地在唇边一触，并未发出人耳可闻的声音。
但一股特定频率的微弱灵力波动已传荡开来，没入夜空。
做完这一切，她身形一掠，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
消失在墙外的黑暗中，未留下只言片语。
不过十数息，那辆原本离去的漆黑马车去而复返。
如同幽灵般静驻于巷口暗处，仿佛从未真正离开。
车帘掀开一角，孙颜的身影精准落入车厢，帘幕随即垂下，隔绝内外。
那名炼气后期的车夫依旧沉默，一抖缰绳，两匹踏风驹便迈开四蹄，拉着马车迅速而安静地驶离，彻底融入茫茫夜色。
孙芸独自立于院中，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不由得环抱双臂，眼中情绪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充满疲惫与忧虑的长叹。
她伫立良久，直至寒意浸透衣衫，才缓缓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与发髻。
丹坊还需经营，日子总要继续。
远处小院中，陈玄的感知捕捉到了那微弱的灵力波动与马车去而复返的全程。
“传讯骨笛，玄渊宗果然有些手段。”他心念微动，神色平静。
孙颜动用宗门秘术探查吴秀秀，结果反而印证了其所言属实。
这彻底坐实了陈三平凡而惨烈的结局，使她的调查陷入僵局。
身份限制与时间压力，最终迫使她不得不暂时接受现实，选择撤离白鱼坊市。
眼前的危机，似乎暂告一段落。
陈玄盘坐蒲团之上，气息沉静，眸眼微阖，似在调息，又似沉思。
孙颜的出现与离去，如石投深潭，涟漪虽平，却让他对自身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宗门精英，无论手段、决断，还是所能调动的资源，确非寻常散修可比。”
他心中默语，并无惧意，唯有愈发沉凝的警惕。
此次虽借势布局，引动滕掏与高赞贫等人互斗，最终瞒天过海，但过程中仍有倚仗运气之处。
若孙颜能多留数日，不顾身份暴露之险强行深挖，未必不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
“日后行事，当思虑更周，预留更多后手。每一步，皆需如履薄冰。”
芸颜丹坊之事，暂时可搁置一旁。
星斑髓草的来源与龙须蕴灵藤的效用已然明朗。
它们牵连的是孙颜筑基之望，以及其背后那位心思叵测的“师兄”。
“凝基散。能接触此丹方，并以此拿捏一位炼气九层修士的，绝非寻常人物。
此事水深，远非眼下炼气五层的修为可以触碰。”
他将这份探究之心按下，深藏于心底，非至炼气九层乃至筑基，绝不会再去碰触这条线。
心神收敛，转而思索当下之事。
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指尖灵力微吐，将《缠绕术》的修炼法诀与诸多关隘要点细致铭刻其中。
旋即起身，身形沉入地底，无声无息地遁向贫民区。
窝棚内，油灯如豆。
董小忠正于草垫上盘膝修炼，周身灵气波动较之前更为凝实，已稳稳站在炼气三层的门槛上。
他忽有所觉，收功睁眼，见陈玄已无声立于棚内阴影之中，忙起身恭敬行礼：“前辈。”
“嗯。”陈玄应了一声，将那枚玉简递过，“此乃《缠绕术》，你好生修习。”
董小忠双手接过，略一探查，眼中闪过欣喜与感激：“谢前辈厚赐！”
陈玄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你手下那三人，近日如何？可有心性、根骨适合修行之人？”
董小忠沉吟片刻，回道：
“回前辈，叶枚心细胆稳，遇事冷静，根骨似也尚可。秦有量韧劲足，心性朴实，或可一试。唯有那雷声大……”
他微微摇头，“心思过于活络，难以约束。除非有绝对控制之手段，否则授予功法，恐生反噬。”
陈玄未置可否，只道：“知晓了。你好生修炼，约束好手下。近期坊市不太平，一切以稳妥为上。”
言罢，身影微退，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董小忠握紧手中玉简，对着空无一人的棚口深深一揖。
接下来的数日，陈玄改换形貌，气息收敛至极致。如幽灵般游走于坊市东、西、北三区。
东区，欧阳家法器铺后的巷弄。
秦有量身着浆洗发白的短褂，正埋头将一大捆新到的炼材从板车上卸下，扛在宽阔的肩背上，步履沉稳地搬入库房。
汗水浸湿了他粗硬的发茬，顺着颈侧滑落。
一名身着欧阳家服饰，面色倨傲的管事模样的修士踱步过来，随意踢了踢旁边偷懒的苦力，骂道：
“磨蹭什么。看看有量，再看看你们，一堆废物！”
那苦力敢怒不敢言，讪讪地加快动作。
秦有量只是闷头干活，仿佛未闻未见，将炼材堆放整齐，又转身去搬下一捆。
动作间，他目光偶尔扫过库房角落堆放的几件残次法器，眼神平静，不见波澜。
陈玄隐于对面屋顶阴影之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西区，林家丹霞阁附近的一条僻静小巷。
叶枚挎着一只旧竹篮，篮中放着几包刚采买的普通药材，低头快步疾行。
巷口忽转出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住去路，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扫视。
“小妹妹，买的什么好东西啊？给哥哥们瞧瞧？”
其中一人嬉笑着伸手欲掀篮上粗布。
叶枚脚步一顿，抬起头，脸上不见惊慌，唯有过分的平静。
她清亮的眼睛看着对方，声音不大却清晰：
“坊务厅的刘牲华修士，是我远房表叔。需要我请他过来，让你们仔细瞧瞧么？”
两人脸上嬉笑顿时僵住，互视一眼，闪过一丝忌惮。
坊务厅的人，代表着玄渊宗的颜面，非他们这等底层混混能招惹。
“啧，没劲。”另一人撇撇嘴，拉了同伴一把，“走了走了，真晦气。”
两人悻悻让路。
叶枚目不斜视，抓紧篮子，步伐不变地迅速穿过巷子。
直至走到人多处，绷紧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松。
远处，陈玄立于一家茶馆的二楼窗边，端着茶杯，目光掠过窗外，将巷口的小小风波尽收眼底。
北区，宋家万符堂外的集市。
雷声大蹲在一个卖劣质符纸的摊位前，手持几张符纸，唾沫横飞地跟摊主砍价：
“老胡头，你这符纸泛黄不说，边角都不齐整，灵力通路歪歪扭扭。也好意思卖三块灵石一沓？一块五，最多一块五！”
摊主是个干瘦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
“放屁！这符纸虽非上品，但绝对能用。你小子懂个屁，两块八，爱要不要。”
“嘿！我怎么不懂？我远房表哥的表弟就在万符堂里当学徒！人家那符纸才叫一个匀称透亮！你这……”
雷声大眼珠滴溜溜转着，一边挑刺，一边眼角余光飞快扫视周围过往修士。
尤其是他们腰间鼓胀的储物袋和交谈时泄露的零言碎语。
陈玄化作寻常散修，在不远处另一个摊位前佯装挑选矿石，感知却将雷声大的诸般小动作尽数捕捉。
夜深，窝棚内。
油灯将董小忠的身影投在斑驳土墙上。
陈玄再次无声出现。
“前辈。”董小忠似早有预料，并未惊讶。
“秦有量，韧劲足，心思朴实，能干肯干，可用。”陈玄声音嘶哑低沉，径直道出结论，
“叶枚，心细胆大，冷静机变，口风紧，亦可培养。雷声大，过于油滑，心思不定，暂不可用。”
董小忠垂首：“前辈明鉴，与我所见相同。”
陈玄取出两枚新刻录的玉简，一柄制式青钢剑以及一只小布袋，内装十瓶普通聚气丹与五十瓶百炼膏。
“《庚金诀》与《金甲术》，予秦有量修炼。你亲自督促，令他尽快入门，不得懈怠。此剑由你保管，视其心性再决定是否赐予。
这些丹药是你所兑。此次聚气丹品质普通，你酌情待价而沽。”
董小忠郑重接过：“是！小忠必定严格督促，不负前辈所托。”
“叶枚那边，暂缓。待秦有量修为稳固，再观其心性进展而定。”陈玄补充道，
“至于雷声大，维持原状，只令其负责打探消息，绝不可使其知晓修行之事。”
“小忠明白。”
陈玄看着他，缓缓道：“你如今炼气三层，手握法术，又有青钢剑在手，驾驭秦有量，应当足够。”
董小忠眼中锐光一闪，沉声道：“前辈放心，小忠晓得轻重。”
“嗯。”陈玄不再多言，身影隐去。
窝棚内，董小忠默默将东西收好。
油灯映照着他年轻却渐显沉稳的脸庞，眼中跃动着幽深的火焰。
白鱼坊市上空，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
荆家与宋家的明争暗斗未曾停歇，两家的摩擦时有发生。
虽未再爆发那夜般的筑基修士大战。
但炼气期子弟间的冲突，彼此产业受到的暗中打压，原材料渠道的争夺，却愈演愈烈。
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坊市内各类修行物资的价格持续攀升。
尤其是疗伤、恢复类的丹药，以及炼制法器，符箓的基础材料，涨幅最为明显。
陈玄所租住的小院，丹室之内。
玄龟吐火炉稳定地散发着低沉嗡鸣，炉火在陈玄精妙操控下，保持着恒定的温度。
得益于蛰龙眠功法的低耗与万象蛰形功的超凡感知。
他能够长时间维持高强度，高精度的炼丹过程，心神损耗远低于寻常丹师。
一批批得自汇通商行的药材，以及前期低价囤积的部分原料，被不断投入炉中。
在万象蛰形功的极致感知下，药液融合，杂质析出，药力凝聚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清晰呈现。
使他能及时调整火候，将成丹率与丹药品质维持在极佳水准。
成丹的莹润光泽与浓郁药香，几乎成了这间丹室不变的背景。
他并未因市场需求旺盛而盲目增加产量。
每次前往汇通商行，依旧保持着李长青该有的出货量，只是丹药品质较以往又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提升。
赵铭虽觉这位李道友炼丹技艺越发纯熟，却也只归功于其闭关苦修所致，并未深究。
而更多的丹药，则通过董小忠与初步踏入修行之路的秦有量，流入坊市底层散修之中。
秦有量修炼庚金诀后，气质越发沉凝，力气见长。
他凭借修士身份和董小忠的支持，很快在东区底层打开局面，将百炼膏等丹药售卖得更为顺畅。
“忠声”这个不起眼的名字，开始在东区某些特定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代表着价格公道，效果实在的丹药来源。
月末，陈玄清点收益。
万宝楼杨青峮处，因上品聚气丹口碑渐起，寄售所得稳定在四百块灵石左右。
汇通商行赵铭处，各类丹药加起来，约有五百六十块灵石。
而董小忠与秦有量上缴的灵石，也首次逼近了两百块大关。
并且，随着秦有量修为提升，以及“忠声”渠道的进一步拓展。
这项收入超越前两者，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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