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沉默地行进在焦土之上,脚步虚浮,带起阵阵呛人的尘土。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怀疑,只是被那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麻木地跟随前方那瘦削的背影。
西北方向的荒丘看着不远,走起来却仿佛没有尽头。毒辣的日头毫不留情地蒸腾着众人体内最后的水分。有人开始剧烈地咳嗽,有人脚步踉跄,几乎要栽倒在地。低低的啜泣和绝望的呻吟又开始在队伍中蔓延。
到底……还要走多远?一个妇人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是不是在骗我们?哪里会有水……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质疑的声音如同蚊蚋,再次响起。王大虎猛地回头,瞪向声音来源,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想要呵斥,但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只是喘着粗气,看向陈知白。连他也开始感到一阵阵眩晕,体内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陈知白停下了脚步。他并非没有听到身后的骚动,但他没有解释,而是蹲下身,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撮泥土。泥土干燥得如同粉末,但在他的指尖,脑中的全知视角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勾勒出地下的脉络。【深度11.3米,岩层裂隙,水脉稳定……】信息流淌而过。
他站起身,用脚在一块略微凹陷、生长着几丛异常坚韧的耐旱苔藓的地面画了一个圈。
就是这里。他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一个字,简单,直接。
人群愣住了。看着脚下这片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龟裂土地,眼中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挖?就这么挖?用什么挖?王大虎忍不住吼道,挥舞着手中那个破陶罐,就凭这个?用手刨吗?!
陈知白没有看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几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片状岩石和几根坚硬的枯树枝上。用你们能找到的一切。石头,木棍,或者,他顿了顿,看向一些人腰间挂着的、原本用来切割树皮或防御的、锈迹斑斑的短刀,你们的刀。
绝望之下,任何指令都可能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王大虎喘着粗气,第一个行动起来,他捡起一块边缘尖锐的石头,怒吼一声,狠狠砸向陈知白画圈的地面。一声闷响,只留下一个白点。
太硬了!他喘着粗气喊道。
表层硬化,破除后下方土质较软。陈知白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王大虎将信将疑,再次举起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下!这一次,伴随着一声脆响,坚硬的表层终于破裂,露出了下面颜色略深、相对松软的土层。
真的!下面软了!有人惊喜地叫道。
这一声呼喊,如同给垂死之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人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纷纷寻找工具,挤到那个圈周围,用石头砸,用木棍撬,用手指抠!工具简陋,效率极低,但没有人抱怨,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和石块碰撞的声响。
挑战接踵而至。
挖到约一人深时,侧壁的泥土开始簌簌落下,有坍塌的风险。
会塌的!不能挖了!有人惊恐地后退。
陈知白看了一眼,指向旁边几棵枯死的、碗口粗的树干:砍下来,支撑四壁。
众人依言而行,用简陋的工具费力地砍断枯树,削去枝桠,艰难地嵌入坑道,形成了简陋的支撑。
越往下挖,空气越发稀薄闷热,光线也愈发昏暗。下面的人快要喘不过气,动作慢了下来。
轮流上来歇息,保持坑底有人即可。陈知白的声音再次适时响起,维持着秩序。
他始终站在坑边,沉默地观察着,偶尔会指出细微的土层变化,提醒下面的人注意松动的石块。他的每一个指令,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精准地解决了面临的困境。起初是怀疑,后来是惊疑,再后来,当人们按照他的方法真的化解了一个个小危机后,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开始在所有参与者心中悄然滋生。
王大虎在下面挖得最卖力,他赤裸的上身沾满了泥污和汗水,手掌磨出了血泡。每一次挥动石块,他都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坑边那个沉默的身影。少年站在那里,衣衫褴褛,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终于,在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时——
下面传来一声不同于石块碰撞的、异常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是王大虎近乎变调的、狂喜到极点的嘶吼:
石头!下面是整块的大石头!挖不动了!!
绝望瞬间再次攫住了所有人。挖了这么久,竟然是石头?!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陈知白却俯下身,对着坑底沉声道:清理石头表面的泥土,仔细看,有没有裂缝?
下面一阵窸窣作响,随即,王大虎颤抖的声音传来:有!有缝!好几条!石头是湿的!是湿的!!
就是那里。陈知白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沿着最大的裂缝,用最坚硬的石头,砸!
王大虎像是疯了一样,抢过旁边人手里一块最坚硬的石头,对准那条暗色水痕最明显的裂缝,用尽平生力气,猛地砸下!
一声沉闷的撞击后。
咔嚓……
细微的、如同天籁般的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一股清澈的、带着凉意的细流,如同珍珠般,从石缝中汩汩涌出!
水!是水!真出水了!!坑底传来王大虎和其他几人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的狂喊。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整个队伍。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涌到坑边,看着那在暮色中闪烁着生命光泽的水流,看着坑底的人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贪婪地啜饮,发出满足的、近乎呜咽的叹息。
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面向陈知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头深深埋进尘土里。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所有幸存下来的流民,包括那些最初质疑最凶的人,都朝着那个静静站立在坑边的少年,跪伏下去。
王大虎从坑里爬上来,浑身湿透,泥浆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他走到陈知白面前,没有跪下,而是深深弯下腰,将手中那个接满了清澈泉水的破陶罐,用一双磨破出血的、颤抖的手,高高举过头顶,呈到陈知白面前。
他没有说话。
但那双曾经充满凶悍和怀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如同看待神明般的、彻底的敬畏与臣服。
陈知白接过陶罐,清冽的水面倒映出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以及身后那片跪倒一片的人群。
他知道,在这片荒年地狱里,属于陈知白的信仰,今夜,于此地,初步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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