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带来的短暂安宁,像一层脆弱的琉璃,在第三日清晨被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猛地击碎。
“我的儿啊!你醒醒!你别吓娘啊——!”
哭声如同利刃割破了营地清晨稀薄的宁静。声音来自营地东侧边缘一个简陋的窝棚。一个头发蓬乱、面色憔悴的妇人连滚带爬地冲出窝棚,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那孩子脸色是一种不祥的蜡黄,嘴唇干裂泛白,起了一层死皮,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不时剧烈地抽搐一下。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对母亲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有胸口微弱的、急促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窝棚口弥漫出一股刺鼻的、混合着腥臭和酸腐的气味,地上隐约可见一滩污秽的稀水。
“是…是瘟病!瘟病来了!!” 一个眼尖的老妇人率先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跳开,差点撞倒身后的人。
这两个字如同死亡的咒语,瞬间在人群中引爆了核弹般的恐慌。
“瘟病!老天爷啊!”
“快跑!离他们远点!”
“完了!全完了!沾上就得死!”
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惊呼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作一团。所有人都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拼命向后退却,仿佛那对母子是喷吐着瘟疫的源头。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求生本能驱使着人们只想远离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原本在附近窝棚休息的人连滚带爬地逃开。
王大虎正带着几个人整理昨晚砍回的木材,闻声脸色大变,提着一段粗木棍就冲了过来。当他看清那孩子的模样和周围人惊恐万状的反应时,这个壮硕汉子的脚步也不由得一滞,浓密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铜铃大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他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七八步远焦灼地张望,粗声吼道:“都慌什么!乱跑什么!” 但他的呵斥在弥漫的恐慌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的目光最终,如同所有人一样,投向了那个闻讯正从水坑边快步走来的身影——陈知白。
陈知白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混乱的卫生条件、孱弱的体质、可能存在的隐性病菌携带者……这一切都是滋生瘟疫的温床。他加快脚步,无视了周围人“别过去!”“危险!”的惊呼和劝阻,径直走向那对母子。
越靠近,那股难闻的气味越发浓烈。妇人看到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涕泪横流地哭诉:“陈小哥,救救我儿,他昨晚还好好的,就喊肚子疼,后半夜就开始拉……拉个不停,天亮就……就这样了!求求你,救救他!”
陈知白面色沉凝如水,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流露出厌恶或恐惧,反而在妇人身前蹲了下来。他屏住呼吸,仔细审视着孩子的症状:高热、严重腹泻、意识模糊、伴随惊厥……结合这恶劣的卫生环境和可能摄入的不洁之物,一个明确的诊断在他脑中尖锐地鸣响——急性细菌性痢疾。在这种缺医少药、卫生条件极端恶劣的流民群体中,这种病的致死率极高,而且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一旦大规模爆发,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他苦心经营的整个营地!
【危机事件触发!群体性肠道传染病爆发风险极高!】
【全知视角紧急启动……环境数据分析……病原体模型构建……推测主要致病源:志贺氏菌\/致病性大肠杆菌……】
【传播途径模拟:粪-口传播为主要途径。污染水源、食物、手部接触为主要媒介。苍蝇等昆虫为潜在传播者。】
【风险等级评估:极高!需立即启动最高级别应对预案!】
冰冷的提示信息如同瀑布般在他意识中冲刷,带来巨大的压力。但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绝对的冷静。他知道,此刻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慌乱,都会导致整个营地的彻底崩溃。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周围那些惊恐万状、如同惊弓之鸟的面孔,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强行压下了现场的混乱:
“不是虚无缥缈的瘟神作祟!是痢疾!一种肠道恶疾!”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让混乱的声浪为之一静。
“能治!” 他紧接着吐出两个字,如同定海神针。
“能……能治?” 抱着孩子的妇人猛地抬起头,绝望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微光。而更多的人则是面露深深的怀疑和不信。痢疾,在这年头,几乎就是阎王爷的请柬,沾上了九死一生,谁敢说能治?
“王大虎!” 陈知白不再浪费时间解释,直接点名。
“在!”王大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立刻带人!在营地最下风口,远离水坑至少一百五十步,找一处低洼避人处,搭建一个单独的隔离窝棚,要快!立刻!马上!”陈知白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将这孩子,还有,立刻排查所有人!所有现在出现发热、腹泻、呕吐、腹痛的人,无论轻重,全部移过去!接触过病人及其污物的人,立刻用那边烧开后又晾温的水,反复清洗双手!快!执行命令!”
“是!” 王大虎被陈知白语气中的凝重和急迫所感染,再无半点犹豫,转身就吼叫着点齐人手,像一阵风般冲向堆放材料的地方。
陈知白继续对着惶惶不安的人群高声下令,每一条都清晰无比:
“所有人听着!此病是通过污秽之物,经由手、口传入体内!并非虚无缥缈的诅咒!从现在起,我立下死规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张脸:
“一、饭前便后,必须用烧开的水洗手!谁敢偷懒,鞭笞二十,扣三日食水!”
“二、严禁饮用一口生水!所有入口之水,必须烧滚放凉!违者重罚!”
“三、严禁食用任何腐败、霉变、来源不明之物!违者驱逐!”
“四、营地内所有公共区域,尤其是取水点、茅厕周边,每日用柴草焚烧一遍!垃圾污物必须深埋!”
“五、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隔离区!违者同罪!”
一条条冷酷而具体的措施颁布下来,带着铁的纪律和血的警告。恐慌依旧存在,但在陈知白强势的指挥和这些看似能抓住的“方法”面前,混乱的场面被暂时强行压制了下去。人们看着他那张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庞,看着他毫不避讳地站在病人身边,一种混合着恐惧、怀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王大虎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在远处搭起了一个孤零零的窝棚,然后用浸湿的布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将那病重的孩子和其他两个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的人抬了过去。整个过程,所有人都远远看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落,将营地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昨日的忙碌和希望不同,今日的营地被一种无形的、名为“瘟疫”的阴霾彻底笼罩。欢声笑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沉默和彼此间警惕的眼神。空气中仿佛都飘浮着看不见的病菌,让人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知白站在水坑边,望着远处那个孤立的隔离窝棚,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凝重。他知道水源和食物危机暂时缓解后,疾病的阴影,会如同最狡诈的敌人,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他能否再次带领这群人在死神的镰刀下闯出一条生路?所有人都在看着,等待着。营地陷入了更加沉重的寂静之中,唯有那不时从隔离区传来的呻吟声,提醒着人们死神就在不远处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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