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悄无声息地洒在泥土地上。
苏沐禾坐在缝纫机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边缘。
方才院子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习惯了被人伺候，从前在现代，贴身衣物自有女佣打理，从不用自己动手。
周野主动包揽洗衣，她起初只觉得省事，并未多想。此
刻被王秀莲和妯娌点破，才惊觉在这个年代、这个环境里，让丈夫洗女人的贴身衣物，是多么不合时宜。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野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走了进来。
“媳妇儿，发什么呆呢？”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院中的尴尬从未发生。
苏沐禾抬眸，对上他带着关切的眼睛，心头莫名一涩。
她抿了抿唇，声音轻缓却坚定：“周野，以后……我的衣服还是我自己洗吧。这样……不太合适。”
想到自己那些私密的小衣曾被他宽厚粗糙的手掌仔细搓洗，她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
“有啥不合适的？”周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解的执拗，“我乐意给你洗！你别听妈她们瞎说。”
他走近几步，眼神坦荡，“我的手糙，不怕搓衣板。”
“不是怕你手糙……”苏沐禾轻轻摇头，终于将盘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周野，我们……我们之间，其实还没到那个份上。”
她顿了顿，看着周野瞬间僵住的表情，狠下心继续说：“我和你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你别在我身上放太多心思了。”
话说出口，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这几日，周野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
为她豪气采买、清洗污秽、制作浴桶甚至给她打造了一个专属厕所。
这个男人，把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她面前，而她却给不了爱的回应。
他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自己利用他的行为，显得格外卑劣。
周野沉默地低下头，高大的身影在煤油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透出几分落寞。
半晌，他才闷闷地开口：“我知道。”
这下轮到苏沐禾愣住了。“你知道？”
“我知道你跟我结婚，不是因为喜欢我，毕竟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周野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在他们面前的娇羞，我也知道是装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陷了进去。
“你知道，那你还……”苏沐禾喉间有些发堵，“还傻傻地对我这么好？”
周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她，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憨厚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痛楚，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苏沐禾，”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沉重，“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沐禾，”他往前走了一步，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你就当我傻吧。我就是喜欢上你了，控制不住地像对媳妇儿一样想对你好。如果你心里没有别人……能不能……试着接受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恳求，像一头收起所有利爪、小心试探的猛兽。
苏沐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父母的婚姻如同一场华丽的噩梦，早已让她对爱情失去了所有幻想。
她唯一相信的，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声音轻得像叹息：“周野，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的喜欢。”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周野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耷拉着脑袋，肩膀也垮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乞求：“苏沐禾……那……能不能不要跟我离婚？”
看着他这副模样，苏沐禾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她偏过头，狠下心肠道：“我不能保证。但……暂时我没有离婚的打算。”
“暂时是多久？”他急切地追问，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最多三年。”苏沐禾给出一个期限。
三年，她需要这个相对安全的身份作为过渡，需要时间熟悉这个时代，悄悄积攒力量，等待时机。
改革开放的春风一旦吹起，她必须拥有能让自己立足的资本。
“好！”周野几乎是立刻应下，仿佛生怕她反悔。
他猛地转身，走到墙角的旧木柜前，沉默地翻出一张陈旧但干净的竹席，利落地铺在冰冷的地面上，然后抱起自己的枕头和那床薄被，毫不犹豫地躺了上去，背对着炕的方向。
“周野，”苏沐禾看着地上那团蜷缩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还是上床睡吧，中间……放床被子就行。”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只有僵硬的背影显示着他并未入睡。
苏沐禾不再劝了。她重新坐回缝纫机前，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直到最后一件衣服完成。
吹熄了那盏摇曳的煤油灯，她摸黑爬上炕，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侧。
土炕坚硬，远不如她以前的定制床垫舒适。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明天还要上工，看周野这样子，大概是不会再像之前说的那样帮她干活了。
也好，靠自己，总是更踏实一些。只是……心里那股莫名的空落感和不适，是因为这两天习惯了他的呵护，而产生的落差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地铺上那个模糊的轮廓，下一刻，她猛地转过身，强迫自己背对他。
而在她转身之后，地上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在浓重的夜色里缓缓睁开，无声地、固执地凝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心口的位置，疼得发紧。
苏沐禾，让我不喜欢你比徒手登天还难！
苏沐禾，三年，你会不会喜欢我？哪怕一点也好！
苏沐禾还是睡不着，又转过身来，周野立马闭上眼，假装入睡！
苏沐禾:不是，他才是被拒绝的那个，凭啥他睡得这么香？自己还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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