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每一句话，精准地戳在宋今安最敏感、最屈辱的痛点上。
他躲在知青点院墙外的阴影里，不敢上前一步，死死咬着自己后槽牙，口腔里甚至弥漫开一丝血腥味，那是他用力过度咬破了口腔内壁。
怎么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一个受人追捧、前途光明的知青，沦落到如今人人嘲笑、即将入赘的上门女婿！
这一切，都怪那片该死的玉米地，怪张秀娟，怪秦桂芳，怪白念薇的冷漠，怪所有人的落井下石！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无处发泄的愤懑让他几乎窒息。
他不敢再听那些刺耳的“祝福”，像个幽魂一样，悄悄地转身，迅速溜进了知青点旁边那片昏暗的小树林里，仿佛只有这里的黑暗才能暂时包裹住他破碎的尊严和无处安放的怨恨。
与此同时，周二狗家。
秦桂芳被儿子周二狗和儿媳妇李小云看得死死的，就怕她这个拎不清的糊涂娘再跑出去找那个宋今安，把家里所剩无几的脸面彻底丢光。
她心里像是有一百只爪子在挠，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宋今安那张委屈又无奈的脸。
想着他肯定会很难过，毕竟当上门女婿极大的摧毁她的今安内心，她必须要去安慰安慰他。
都怪张秀娟那个小sao货，就是她勾引的今安！
“娘，你这端着盆是要去干嘛？”
李小云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吃力地从屋里挪出来，警惕地看着端着木盆、眼神闪烁要往外走的秦桂芳。
那盆里就随意扔了两件旧衣服，更像是掩人耳目的道具。
秦桂芳心里正烦乱得像一团乱麻，闻言立刻拉下脸，语气又冲又硬：
“我出去洗衣服，也要跟你报备吗？到底谁是婆婆，谁是儿媳？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个家我还不能做主了？”
她试图用辈分和气势压人。
李小云根本不信她的鬼话，这老妖婆绝对是又想找借口溜出去，指不定就是想去张家附近转悠，或者想办法见那个宋今安！
人家都跟张秀娟滚玉米地扯证了，过两天全村都要去吃席了，她还不死心！
“娘，家里缸里有的是水，你在院里洗就行了。这天都快擦黑了，河边路滑又不安全，您一个人去我们怎么放心？”
李小云强压着火气，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紧绷的脸色泄露了她的不信任，“再说，这黑灯瞎火的，洗什么衣服能看得清？”
“怎么？我现在连门都不能出了？我是被你们关起来的犯人吗？”
秦桂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我嫁到你们老周家几十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临老了，还要被儿媳妇像防贼一样防着！我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她越说越激动，把木盆往地上一跺，又开始了她惯用的撒泼伎俩，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老周啊！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啊！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啊！留下我在这世上受儿媳妇的气，受别人的非议啊！我不活了……让我死了干净……”
“娘！您讲讲道理行不行！”
李小云看着她又在混淆视听、胡搅蛮缠，又气又急，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是我们不让您出门吗？是您自己做的事情让人没法放心！您摸着良心说说，上次您偷拿家里钱说是‘私用’，结果呢？是贴补给谁了？现在全村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您不为二狗想想，不为您还没出世的孙子想想，也得为周家列祖列宗留点脸面吧？！您还嫌我们家不够丢人吗？！”
“丢人？我做什么丢人的事了？！”
秦桂芳被儿媳妇直戳痛处，恼羞成怒，猛地向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小云脸上，“李小云！别以为你怀着我们李家的种就能骑到我头上拉屎！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
说着，她就要硬闯出去。
李小云见她油盐不进，还要往外冲，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挺着肚子挪动脚步，张开手臂挡在门口：
“娘！您今天不能出去！除非等二狗回来！”
“你给我让开！”
秦桂芳正在气头上，见儿媳妇竟敢真的拦她，觉得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怒火彻底冲昏了头脑，她不管不顾地伸出手，用尽力气猛地朝李小云一推搡！
“啊——！”
李小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拦人上，根本没料到婆婆会对她一个孕妇下这么重的手。
她惊呼一声，脚下被门槛一绊，沉重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侧摔在地！后腰和臀部先着地，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眼前发黑，脸色煞白！
“孩子……我的孩子……”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手颤抖着摸去，一片粘腻的、刺目的鲜红！血！才七个多月的孩子！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虚弱地抬起头，看着秦桂芳慌忙地逃离了现场，声音带着濒死般的哀鸣和哭腔：“二狗……二狗你怎么……还不回来……”
“娘！娘你怎么了？！”
今天学校放假，周二狗九岁的儿子周海正在屋里写作业，听到外面巨大的动静和母亲的惨叫跑出来，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身下淌血的母亲，吓得小脸惨白。
周二狗想着媳妇怀孕辛苦，特意去河里想摸几条鱼，给她炖汤补身子，此刻还不知家中已生巨变。
李小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儿子的手，气息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
“小海……快去……去找人帮忙……救娘，救救弟弟……”
周海看着母亲身下的血泊似乎在不断扩大，吓得哇一声哭出来，他顾不得害怕奶奶，冲出院子，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朝着最近的邻居家狂奔：
“婶子！叔！救命啊！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孩子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周家坝傍晚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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