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条充斥着“记忆回响”的诡异栈道，我们终于踏入了旧城区的地界。眼前的景象，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片被巨兽蹂躏过的、巨大而沉默的坟场。
曾经的高楼大厦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巨人的残骸，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街道被坍塌的建筑物和废弃的车辆堵塞，形成一道道杂乱的障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属于死亡和腐朽的沉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都显得有气无力，卷动着地上的纸屑和灰烬，发出沙沙的轻响，反而更衬得这片天地死寂得可怕。
阳光无法穿透厚重的尘埃云层，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昏黄色调里。这就是沦陷后的世界，文明留下的最后一口气，凝固在这片无边的废墟之中。
“保持警惕，注意高处坠物和可能的塌陷。”孙启明的声音嘶哑，打破了令人心悸的沉默。他倚靠在一根倾斜的电线杆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让他本就苍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的伤势在持续恶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秦薇迅速展开探测器，屏幕上的信号依旧受到干扰，但比地下时要好一些。“能量读数显示，这片区域灰域污染程度极高，而且……存在多种不稳定的能量源，像是残留的武器能量场，或者……某些沉睡诡异的波动。”
我背着程野，感受着他体内那股混乱能量的细微躁动。踏入这片废墟后，他似乎更加不安分了，灰黑色的气息在他体表若隐若现，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仿佛来自不同声源的模糊呓语，让我心惊胆战。我必须时刻集中精神，通过那若有若无的连接去安抚他，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我不敢放弃。
我们按照地图指示，朝着东北方向的“灯塔”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充满危险。脚下的路面不知何时会塌陷，旁边的危楼可能随时倾倒。我们不得不绕开那些看起来极不稳定的区域，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队长，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到‘灯塔’。”负责断后的赵毅（小张牺牲后，他接替了位置）看着孙启明摇摇欲坠的身影，忍不住低声道。
孙启明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何尝不知，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穿过一条被瓦砾半掩的街道时，走在最前面的秦薇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面有情况。”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中央，堆积着大量的废弃车辆，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堡垒。堡垒周围，散落着一些白骨和破烂的衣物，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守夜人制式的武器残骸。
“是幸存者营地……被攻破了。”孙启明走上前，仔细查看着那些痕迹，脸色凝重，“看战斗痕迹，时间不会太久。对手……不像猎食者，武器造成的破坏很集中，像是能量武器。”
能量武器？净界学会！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净界学会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张到了这里？他们也在寻找什么？还是单纯地清剿幸存者？
我们在堡垒残骸中小心翼翼地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物资。食物和药品早已被搜刮一空，只找到几个空掉的能量弹夹和一些破损的装备。
“这里有字！”一名队员在一辆废弃的公交车车身上发现了用尖锐物体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骗子……灯塔是陷阱……”
“不要相信……净……”
“眼睛……到处都是眼睛……”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刻字的人显然遭遇了不测。
又是警告！与之前墙壁上的信息相互印证！“灯塔是陷阱”、“眼睛”（是否指“河下有眼”的那个“眼”？），还有未写完的“净界”！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如果“灯塔”真的是净界学会布下的陷阱，那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队长，我们还去吗？”赵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动摇。
孙启明看着车身上的字迹，沉默了许久。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仅仅是伤势，更是一种面临重大抉择时的沉重压力。
去，可能是陷阱。
不去，我们又能去哪里？在这片废墟中流浪，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去。”最终，孙启明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在掩盖什么！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的程野身上，“……如果‘归途在脚下’是真的，如果地下真的有什么，那可能是我们，也是程野唯一的机会。”
我们必须赌一把。用生命做赌注，去搏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和真相。
队伍的气氛更加凝重，但没有人再提出异议。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十字路口时，一阵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咔嚓”声，从旁边一栋半塌的商场大楼里传来。
“隐蔽！”孙启明低吼。
我们迅速分散，躲到掩体之后。
只见从那商场的破败门口，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几个……身影。它们穿着破烂的、沾满污秽的市民服装，但动作僵硬，关节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流淌着浑浊的唾液。
“是‘行尸’……低级的灰域侵蚀体，被本能驱使，攻击一切活物。”秦薇低声道，语气并不紧张，但带着厌恶。
这些行尸战斗力不强，但麻烦在于，它们往往成群出现，而且……它们的出现，通常意味着附近有更高级的诡异，或者……操控者。
果然，越来越多的行尸从商场、从街角、从地下通道口涌出，如同被惊动的蚁群，摇摇晃晃地向我们包围过来。它们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锁定着我们这些“鲜活”的生命。
“数量太多！不能恋战！找缺口冲出去！”孙启明果断下令。
我们集中火力，向行尸数量相对较少的一个方向突击。子弹轻易地撕碎了这些低级侵蚀体的身体，暗红色的、早已腐败的血液和碎肉四处飞溅，恶臭扑鼻。
但行尸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我们刚刚打开一个缺口，立刻就有更多的涌上来填补。它们的动作虽然僵硬，但不怕疼痛，不畏死亡，只是凭借着数量，一点点地压缩我们的空间。
“这样下去会被困死！”赵毅一边开枪，一边焦急地喊道。
激烈的战斗和不断移动，让我背上的程野受到了更大的颠簸。他体内的混乱能量似乎被外界的厮杀和死亡气息进一步刺激，躁动得更加厉害。灰黑色的气息几乎要透体而出，他喉咙里发出的呓语也变成了低沉的、仿佛野兽般的咆哮！
“程野！稳住！”我一边开枪射击靠近的行尸，一边分心用意识竭力安抚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
突然，一只行尸从侧面废弃的报亭后猛地扑出，目标直指因为安抚程野而动作稍慢的我！
眼看那腐烂的手爪就要抓到我的胳膊——
“吼——！”
我背上的程野，猛地发出了一声并非人类嗓音的、充满了混乱与暴戾的咆哮！
一股无形的心灵冲击，以他为中心，如同风暴般骤然扩散！
咔嚓！咔嚓！
周围十几米范围内，所有行尸的动作瞬间僵住！它们空洞的眼睛里，灰白色的物质如同沸腾般翻滚，然后——
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捏碎，接二连三地爆开！暗红色的浆液和碎骨如同烟花般四处喷射！
不仅仅是行尸，连我们几个靠近的队员，包括我在内，都感到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无差别的精神风暴，瞬间清空了我们周围的一片区域！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背上依旧在低吼、周身缭绕着不稳定灰黑色气息的程野。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这力量……太恐怖了！而且，完全不受控制！
孙启明和秦薇看向程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担忧。
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脆弱的归来者，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极度危险的……炸弹。
短暂的死寂之后，更远处没有被波及的行尸，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爆发所震慑，暂时停止了逼近，只是围着我们，发出不安的嗬嗬声。
我们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心情却比之前被包围时更加沉重。
程野在无意识状态下爆发出的力量，救了我们，但也让我们清晰地认识到，他体内的隐患，已经成长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灯塔”下的秘密。否则，不等净界学会或者别的什么诡异找上门，我们可能首先会毁灭在程野失控的力量之下。
希望，仿佛风中残烛，而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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