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实验室自毁的沉闷巨响和随之而来的坍塌震动，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被厚重的地层吸收、湮灭，最终归于一片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只有我们几个人劫后余生粗重却竭力克制的喘息声，在螺旋向下的狭窄阶梯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在阶梯两侧岩壁幽蓝色纹路散发的微光中缓慢飘荡，带着一股泥土、岩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洁净的气息。这里就是陈默所说的“基盘”？城市之下的根基所在？
我紧紧抱着程野，感受着他身体那令人心慌的冰冷和僵硬。他没有任何反应，连最微弱的抽搐都没有了，像一块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寒冰。我颤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意识深处那点曾经顽强闪烁的火星，此刻也感知不到了，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为了打开入口，他是不是……真的耗尽了最后一丝存在？
“程野……程野……”我徒劳地低声呼唤，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带起空洞的回音，得不到任何回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留下冰凉的痕迹。
“他怎么样？”孙启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嘶哑而虚弱。他在赵毅的搀扶下靠坐在岩壁旁，脸色在幽蓝微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伤势显然已经恶化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秦薇蹲下身，用生命体征监测仪再次检测程野的状态，屏幕上的曲线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只有仪器本身微小的波动证明它还在工作。“生命体征……濒临消失。精神波动……无法探测。”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忍。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孙启明重伤垂危，程野生机近乎断绝，才终于进入了这所谓的“基盘”，可等待我们的，似乎依旧是绝望。
“先……处理伤口，清点物资。”孙启明强撑着下达命令，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赵毅和另一名伤势较轻的队员开始行动，借着岩壁的微光，检查着各自的伤势和所剩无几的装备。食物和水几乎耗尽，弹药所剩无几，药品更是早已用完。我们就像一群被打残了的溃兵，躲进了地下深处，前途未卜。
秦薇没有放弃，她调整着探测器的模式，开始扫描这个阶梯通道和更深处。“能量读数非常稳定，是那种‘秩序’波动，源头在更下方。空气成分……正常，甚至比地面更加纯净，没有检测到灰域污染。这里……像是一个被隔绝的净土。”
净土？在这片被灰域侵蚀的废墟之下，竟然还存在着一片净土？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下，恢复了一点体力，便开始沿着螺旋阶梯继续向下。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一直深入地球的腹地。周围的岩壁上的幽蓝色纹路始终存在，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照亮前路，也驱散着一部分人心中的阴霾。
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这里再无任何声响。那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仿佛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注视着我们。
我抱着程野，机械地迈动着脚步，大部分心神都系在他身上，不断尝试着通过那断断续续的连接去感知他，呼唤他，但回应我的，只有那片冰冷的虚无。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蚕食着我的意志。
不知道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我们走出了通道，踏入了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窟，穹顶高远，望不到顶，隐约有无数如同星辰般的细小光点在闪烁，洒下朦胧的微光。洞窟的中央，是一片平静无波的地下湖，湖水清澈剔透，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蔚蓝色，湖底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幽蓝色纹路在隐隐发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海底龙宫。
而在湖泊的周围，以及更远处的洞窟岩壁上，生长着许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苔藓和菌类，还有一些形态奇特的、晶莹剔透的植物，轻轻摇曳着，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失落的地下桃源！与地面上那个充满死亡和诡异的废墟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时间忘记了疲惫和伤痛，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这就是‘基盘’？”赵毅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薇迅速用探测器扫描着环境，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能量浓度极高！而且是极其纯净的秩序侧生命能量！这里的空气、水源、甚至这些植物……都蕴含着强大的生机！这……这简直是奇迹！”
生机？纯净的生命能量？
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怀中程野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他需要能量！需要生机！无论这生机是否对他有效，这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水！那些水！”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程野踉跄着冲向那片蔚蓝色的湖泊。
“林远！小心！”孙启明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我冲到湖边，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掬起一捧湖水。湖水触手温凉，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我尝试着将一点点水滴进程野干裂的嘴唇。
水滴沿着他的唇缝滑落，他似乎没有任何吞咽的反应。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不甘心，又掬起一捧水，轻轻拍打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试图用这蕴含生机的湖水去滋润他冰冷的身体。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对这充沛的生机毫无反应。
难道……连这最后的希望也是徒劳吗？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抱着他，跪在湖边，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救不了他……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程野，而是来自这片地下空间本身。
洞窟穹顶上那些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忽然开始加速闪烁，明灭不定。平静的湖面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湖底搅动。周围那些发光的苔藓和植物，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散发出的光芒变得明亮而富有节奏。
紧接着，一股庞大、古老、却无比温和的意识，如同苏醒的巨人，缓缓扫过整个洞窟，也扫过了我们每一个人。
这股意识没有恶意，只有一种亘古的沧桑和包容，仿佛在审视着突然闯入它领域的渺小生灵。
然后，一个低沉、缓慢、仿佛由岩石摩擦和流水叮咚共同构成的声音，直接在我们的脑海深处响起，不分语言，却清晰地传达了它的意思：
“执念的造物……规则的裂痕……有趣的访客……”
“汝等……为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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