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沙海，名副其实。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金黄。
沙丘连绵，如同凝固的巨浪。烈日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吸入口鼻的都带着滚烫的沙粒感。除了偶尔能看到几丛顽强匍匐的荆棘，再无半点生机。
楚湘用粗布将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她按照那张地图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沙海边缘。水囊的水已所剩无几。脚下的沙地松软陷足，极大地消耗着体力，手臂的旧伤在持续跋涉下，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必须尽快找到地图上的那个小型绿洲。否则，不等找到琉璃古城，她就会先渴死、累死在这片绝地。
就在她翻越一座巨大沙丘，准备稍作喘息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顺着风传了过来——兵刃交击的脆响，以及急促的呼喝声。
楚湘立刻伏低身体，悄无声息地潜到沙丘顶端，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小片相对硬实的戈壁滩上，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面容冷厉的女人，正围攻一个身着灰蓝色简便衣裙的年轻女子。
那被围攻的女子看起来身形略显单薄，脸色因激烈的打斗和缺水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沉静，不见丝毫慌乱。
她手中一柄细剑舞得极为灵巧，剑法绵密严谨，守多攻少，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致命的攻击，步伐虽被逼得不断后退，却依旧章法未乱。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围攻她的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全是奔着取人性命而去。
那年轻女子身上已多了几处伤口，灰蓝色的衣裙被染深了一片，动作也渐渐透出力不从心的滞涩。
楚湘眉头微蹙。
江湖恩怨，厮杀寻常。
她并非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的滥好人，尤其此刻自身难保，更不欲节外生枝。这女子是死是活，与她何干？她只想等下面的人打完，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收敛气息，准备悄然退去。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也就在这一刻，那青衣女子为了躲避另一侧袭来的刀锋，被迫向楚湘藏身的沙丘方向退去，恰好将楚湘可能悄然离去的路径暴露在了那几名黑衣人的视线范围内。
“那边还有人！” 黑衣人凶戾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正要离开的楚湘。
楚湘心中暗骂一声。
她本欲置身事外，奈何麻烦主动找上门来。对方既然发现了她，以这群人灭口的狠辣作风，绝无可能放她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已容不得她再多想。
面对疾扑而来的两人，楚湘眼中寒光一闪。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对方冲了上去！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她身体猛地向右侧一矮，避开正面劈来的刀锋，同时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左侧那人持刀的手腕，顺势向前一带！
“噗嗤！”
右侧那人收刀不及，刀锋竟直直地劈入了被楚湘当做盾牌推向前的同伴肩胛！
“啊！”惨叫声响起。
楚湘毫不停留，右手短剑向后一撩，格开身后袭来的另一道攻击，同时左腿一个迅猛的后踹，正中那名误伤同伴、正处于惊愕中的黑衣人小腹！
“砰！”那人被踹得倒飞出去，滚下沙丘。
解决掉两个扑来的麻烦，楚湘目光扫向下方战场。那名年轻女子在她的介入下，压力稍减，但依旧险象环生。
楚湘不再犹豫。
既然已经动手，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这些黑衣人行事如此狠绝，若是让她们杀了那女子，下一个全力围剿的目标就是自己。
她从沙丘上俯冲而下，短剑直取围攻圈外围一名黑衣人的后心！
“小心背后！”圈内有人惊呼。
那黑衣人慌忙回身格挡，却已慢了半拍。楚湘的短剑刁钻地绕过她的刀锋，在其肋下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楚湘的加入，瞬间打破了战局的平衡。
她的剑法没有年轻女子那般严谨华丽，却更加直接、高效，充满了江湖搏杀的野性。
她不与对方硬拼力量，而是游走在战斗边缘，利用速度和精准的打击，专攻敌人防守薄弱之处和配合的间隙。
惨叫声接连响起。
不过片刻工夫，又有三名黑衣人倒在了楚湘和那年轻女子的联手之下。
剩余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呼哨，几人竟毫不犹豫地迅速朝着沙海深处退去，很快便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
戈壁滩上，只剩下楚湘和那名年轻女子，以及几具尚温的尸体。
楚湘微微喘息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对方真的退走了，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靠着岩石、以剑拄地、脸色苍白的女子。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那女子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但依旧保持着镇定，她看向楚湘的目光带着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的容貌清秀，眉宇间自带一股书卷气的沉稳，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她刚才在围攻下支撑了那么久。
“不必。”楚湘的声音透过遮面的粗布，显得有些沉闷冷淡，“她们要杀我灭口，我自救而已。”
她走到一具黑衣人尸体旁，用短剑挑开其衣襟，仔细检查，除了些散碎银两和统一的制式匕首，并无能证明身份的物品。
她站起身，看向那女子，直接问道：“你是什么人？她们为何追杀你？”
年轻女子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随后叹了口气，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在下姓尹，单名一个‘宁’字。本是北境边军一名小小的文书账房，因无意中发现了上司克扣军饷、倒卖军械的实证，遭其派人灭口。一路逃亡至此，不想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她的话语流畅，神情恳切，带着落难文人特有的委屈与愤懑，听起来合情合理。
楚湘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表态。
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不会轻易尽信他人之言。这女子身手不弱，气质也不像普通账房，但对方既然不愿透露真实身份，她也没兴趣深究。只要不危及自身，对方的秘密与她无关。
“此地不宜久留。”楚湘收起短剑，语气依旧平淡，“那些人未必走远，或许还会引来同伙。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打算继续按照自己的路线寻找绿洲。
“女侠请留步！”尹宁见状，连忙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敢问女侠欲往何处去？”
楚湘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尹宁似乎有些窘迫，但还是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对这片沙海略知一二。女侠若是信得过，或许……我们可以同行一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我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可供歇脚补充饮水的小型绿洲。”
楚湘目光微动。
绿洲？这倒是与她地图上的目标吻合。
她审视着尹宁，对方眼神清澈，带着坦诚，不似作伪。
而且，她确实需要尽快找到水源。
权衡利弊之下，独自在这危机四伏的沙海中行走，风险极大。
这尹宁虽然来历存疑，但身手不差，心性也还算沉稳，暂时同行，利大于弊。
“可以。”楚湘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但我有我的路要走，找到绿洲后，你我便分道扬镳。”
尹宁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拱手道：“全凭女侠安排。”
两人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掩盖了打斗痕迹。
楚湘分给尹宁一点清水和伤药。
尹宁凭借着对方向的敏锐感觉，在前引路。楚湘沉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警惕，尹宁偶尔会指着远处的某个地貌，低声解释几句沙海中辨别方向和规避流沙的技巧，显得对此地颇为熟悉。
楚湘默默听着，心中对这尹宁的真实身份，愈发多了几分探究。一个边军账房，怎会对死亡沙海如此了解？
但她没有问出口。眼下，找到绿洲，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位“尹宁”的秘密，只要不妨碍她寻找玉髓灵芝，便暂且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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