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那通无意间偷听到的电话,像一块沉重的、浸透了冰水的巨石,压在了苏瑶的心口。
那些零碎的词语——“安排”、“背景”、“分寸”、“不会失望”——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里盘旋,将她因那个道歉蛋糕而刚刚回暖些许的心,重新拖入了冰冷的不安与揣测之中。
她不敢去求证,也不敢流露出任何异样。
在图书馆里,她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目光在偶尔掠过那个空置的靠窗座位时,会多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敏锐去观察林知珩——观察他比平时更紧抿的唇线,观察他眼底偶尔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下的阴郁,观察他接听手机时,那瞬间绷紧又迅速恢复如常的下颌。
他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却依旧维持着外在的冷静与挺拔。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天,空气紧张得仿佛一点即燃。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写着疲惫与焦灼。
苏瑶在课间去水房接水,听到几个女生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了吗?林知珩请了三天假。”
“啊?这个时候请假?期末考怎么办?”
“人家那种家庭,还在乎一次期末考?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家族事务吧……”
“也是,好像说是家庭旅行?真是同人不同命……”
“家庭旅行”四个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苏瑶的耳膜。
她接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温热的水流溅出少许,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家庭旅行?
在那个时间点?在期末考前?在他刚刚接过那通充满压力的电话之后?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她想起露台上他那句冰冷的“不会让您失望”。
这所谓的“家庭旅行”,恐怕就是那“安排”的一部分。
是妥协?是服从?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与隔离?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预感,在她舌尖弥漫开来。
下午,她几乎是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再次踏入了图书馆。
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也不知道那个靠窗的位置,今天是否会依旧空着。
当她穿过层层书架,走向那个熟悉的角落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放得极轻,极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害怕面对某个早已预知的答案。
视野逐渐开阔。
那个位置,是空的。
但与之前几天的空置不同,这一次,那张光洁的桌面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苏瑶的心跳骤然失衡。
她加快脚步,走到近前。
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本深蓝色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是他经常翻阅、记录建筑结构分析的那本。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普通的便签纸。
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止。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先拿起了那本笔记本。
封面的皮质触感冰凉而熟悉。
她轻轻翻开,里面依旧是他那冷静精准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分析笔记,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她拿起了那张便签纸。
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他那瘦削而锋利的字迹,用的是黑色的墨水,写得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简洁:
「请假三天。笔记可用。」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解释。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吝啬于任何多余的情感表达。
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到近乎冷漠的留言,却让苏瑶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留下了他的笔记本。
在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将这本对他而言似乎意义非凡的、记录着他理性世界核心的笔记本,留给了她。
这不是那个写着“对不起”的蛋糕所代表的、笨拙的歉意。
这是一种更深的、无声的托付与信任。
是在那通充满压力的电话和突如其来的“家庭旅行”背景下,一种沉默的、却无比坚定的姿态。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即使我暂时离开,即使有外力阻隔,我依旧在这里。我的世界,对你开放。
苏瑶紧紧攥着那张单薄的便签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桌面上,感受着那坚硬的木质传来的冷意,与眼底汹涌的热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走了。
被那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带走了。
但他留下了痕迹,留下了他世界的钥匙。
这无声的缺席,比任何言语的告别,都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重与无奈,也更能体会到,在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他试图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点微弱却执着的暖意。
她将那张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夹进了自己的课本里。
然后,她抱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在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座位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
窗外,天色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苏瑶翻开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些冷静的线条和复杂的公式,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符号,触摸到那个远在异处、身不由己的少年,那颗同样在挣扎、在坚守的、孤独而骄傲的心。
这三天,他不在。
但这本笔记,这张纸条,却让他的存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烙印在了这个空间里,也烙印在了她的生命里。
无声的缺席,有时候,比在场更能宣告一种深刻的存在。
喜欢他的世界有光了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他的世界有光了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