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华灯将黄浦江两岸妆点成一片流动的光影星河。
半岛酒店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高级香水和精致食物的混合气息。
这是一个典型的商务艺术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苏瑶换上了一身简洁的黑色丝绒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
没有过多装饰，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这身打扮足够得体，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她刻意晚到了一刻钟，希望能在人群中不那么显眼。
进入宴会厅，她一眼就看到了林知珩。
他正被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围在中间，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香槟杯，微微颔首听着对方说话，偶尔回应几句，姿态从容不迫，是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
苏瑶移开视线，找到了陈策展人和其他几位参展艺术家的小圈子。
陈默看到她，连忙招手：“苏瑶，这边！”
几位艺术家年龄相仿，话题很快就从展览聊到了各自的创作理念和国内外艺术生态的差异。
苏瑶渐渐放松下来，专业领域的交流让她暂时忘记了先前与林知珩对峙时的紧张。
“苏瑶，你的作品我特别喜欢那种矛盾感，”一位做新媒体艺术的女孩说，“既破碎又充满生命力，好像每一笔都在挣扎着要重新聚合。”
“谢谢，”苏瑶微笑，“可能因为我自己也一直在‘破碎’和‘重建’的状态里吧。”
“听说你之前在纽约的展览反响很好，国内现在对你这类的艺术家关注度很高呢。”另一个做装置的男艺术家说道。
大家正聊着，陈默忽然压低声音：“林总过来了。”
苏瑶背脊一僵，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各位艺术家，聊得还愉快吗？”林知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稳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
众人纷纷转身打招呼。
苏瑶也只得转过身，脸上挂起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林总。”
林知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众人：“这次展览，林韵文化寄予厚望。艺术需要支持，也需要被看见。希望各位能拿出最好的作品，我们也会不遗余力地进行推广。”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支持，又暗含了期望。
艺术家们自然纷纷表示感谢和信心。
“苏小姐，”林知珩的视线再次落回苏瑶身上，语气随意得仿佛只是随机挑中了她，“刚才关于展览位置的调整，还需要你最终确认一下设计图纸。我的助理稍后会发给你。”
“好的，林总，我会及时查看。”苏瑶垂下眼睫，避开他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目光。
“另外，”林知珩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为了配合宣传，我们计划为每位主要参展艺术家拍摄一段简短的创作理念视频。苏小姐的时间方便安排吗？”
这似乎是合理的宣传需求。
苏瑶点头：“可以，我和陈老师协调时间。”
“不必麻烦陈老师了，”林知珩语气平淡，“拍摄团队是我们公司自己的，直接和你对接。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约具体时间。”
他这话说得自然，却无形中将她与他的距离再次拉近。苏瑶无法拒绝，只能再次应下：“好的。”
林知珩微微颔首，又与其他艺术家简单交谈了几句，便举杯示意，转身走向了另一拨等候多时的宾客。
他的出现与离开都像一阵经过精密计算的风，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苏瑶轻轻松了口气，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看似公事公办的安排下，似乎隐藏着某种她无法看透的意图。
晚宴进行到一半，苏瑶寻了个空隙，走到露台上透气。
初夏夜晚的风带着江水的微腥，吹散了宴会厅内的燥热与喧嚣。
她靠在栏杆上，望着对岸陆家嘴的璀璨灯火，思绪有些飘远。
“苏瑶？”一个熟悉又略带迟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苏瑶转身，看到一张含笑的脸——是沈哲。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比起高中时期，轮廓更加硬朗，气质更加沉稳，但那双带笑的眼睛依旧明亮。
“沈哲？”苏瑶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陪客户来的，”沈哲走近，笑容温润，“听许薇说你今晚有工作晚宴，没想到这么巧，就在同一个地方。”
他打量着她，眼神真诚，“五年不见，你更……耀眼了。”
苏瑶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摆：“谢谢。你变化也很大。”
“变老了？”沈哲开玩笑。
“是变得更……成熟了。”苏瑶笑了笑。
“刚才看到你在里面，和林氏那位年轻的老总说话，”沈哲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画展，是林氏赞助的？”
“嗯，林氏旗下的文化投资公司。”
沈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知珩现在可是风云人物。年纪轻轻，手腕了得，林氏这两年在他手里扩张得很快。”
他顿了顿，看向苏瑶，“你们……以前是同学吧？”
苏瑶心里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嗯，高中同学。”
“只是同学？”
沈哲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但很快又掩饰过去，笑道，“我多嘴了。不过，林氏这艘大船虽然稳，但水也深。你一个人回国发展，又是艺术圈，凡事多留个心。”
这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
苏瑶点点头：“我会的。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
沈哲的笑容很暖，“许薇组了局，在隔壁街的酒吧，几个老同学都在。你这边结束了就过来吧？大家都很想你。”
苏瑶看了看时间，晚宴已近尾声。
她原本有些疲惫，但想到要回公寓面对父母的关切询问，以及独自一人时可能涌上的纷乱思绪，去见见老朋友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好，我这边差不多了，跟你一起过去吧。”
回到宴会厅与陈默简单道别后，苏瑶便和沈哲一同离开了酒店。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宴会厅二楼的环形走廊上，一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外。
酒吧离酒店不远，是一家安静清雅的小众爵士吧。
许薇和其他四五个高中同学已经到了，看到苏瑶和沈哲一起进来，许薇立刻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哇哦！两位成功人士联袂登场！”
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大家互相拥抱、寒暄，询问着彼此的近况。
苏瑶看着这些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谈论工作、家庭、房价、孩子，一种久违的、属于平凡生活的温暖感慢慢包裹了她。
这里没有商业算计，没有艺术圈的虚与委蛇，也没有沉重过往的压迫。
“瑶瑶，你现在可是大艺术家了！”
一个当年关系还不错的女生羡慕地说，“画展开幕一定要给我们留票啊！”
“没问题。”苏瑶笑着答应。
“听说赞助方是林氏？那规模肯定小不了。”
另一个男生接口，随即压低声音，“对了，你们还记得林知珩吧？他现在可是林氏炙手可热的接班人，财经杂志常客。咱们班居然出了这么个大人物。”
提到这个名字，气氛微妙地顿了一下。
几个同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苏瑶。
当年她和林知珩之间的事，虽然隐蔽，但在小范围内并非全无传闻。
苏瑶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神色平静：“嗯，刚在晚宴上见过了。”
“哇，那他现在是不是特高冷？特有范儿？”有人好奇。
“挺专业的。”苏瑶简短评价，不愿多谈。
沈哲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最近上映的电影。
大家很快又笑闹起来。
许薇凑到苏瑶身边，小声问：“怎么样？晚宴上……没发生什么吧？”
“能发生什么？”
苏瑶摇头，“就是工作场合的正常交流。”
“那就好。”
许薇拍拍胸口，“我还担心你们见面会尴尬呢。不过看你现在这么淡定，我就放心了。”
苏瑶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份“淡定”下是怎样的波涛暗涌。
聚会到十一点多才散。
沈哲主动提出送苏瑶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苏瑶婉拒。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沈哲坚持，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就当是老同学的一点心意。而且，我也顺路。”
苏瑶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了。
车子驶入夜晚安静的街道。沈哲开车很稳，车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今天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沈哲忽然开口，声音在音乐中显得格外柔和，“你比我想象中……更坚韧了。”
苏瑶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高中那时候，就觉得你是个特别执着、特别有生命力的女孩。”
沈哲看着前方的路，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虽然有时候，执着得让人心疼。”
苏瑶沉默。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沈哲语气轻松，“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苏瑶，如果在国内发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不说，人脉和资源，我这些年还是攒下了一些。”
“谢谢你，沈哲。”苏瑶真诚地道谢。
这份不带任何压迫感的善意，在此刻显得格外珍贵。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
苏瑶解开安全带。
“画展筹备很忙吧？注意休息。”沈哲叮嘱。
“嗯，你也是。”
苏瑶下车，对他挥了挥手。
沈哲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她走进公寓楼门，才缓缓驱车离开。
回到小小的公寓，父母已经睡下。
苏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与林知珩充满张力的对峙、晚宴上他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的安排、与沈哲和老同学的重逢……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工作邮件提醒，来自林知珩的助理，标题是“关于《层叠时光》布展调整方案及视频拍摄预约”。
她点开，附件里有详细的图纸和拍摄计划草案。
邮件措辞专业，但落款处那个“林知珩助理”的署名，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的存在无处不在。
她关掉手机，闭上眼睛。
晚宴上他隔着人群投来的目光，露台上沈哲温和的笑脸，酒吧里老同学的喧闹，彩窗下他压抑着情绪的质问……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平。
归来仅仅两天，生活的轨道似乎已经不可抗拒地朝着某个既熟悉又危险的方向偏转。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少女。
她有画笔，有事业，有需要守护的家人。
无论前方是艺术的坦途，还是情感的漩涡，亦或是隐藏在商业赞助背后的未知风浪，她都必须，也必将，一步步走下去。
夜深了，城市的灯光渐次熄灭。
而属于苏瑶的新一轮挑战与成长，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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