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脆响，穆兰儿手中的茶杯脱手落在茶几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带着尖锐的颤抖：“你……你疯了？！你去见她做什么？！你明知道她恨不得把我们分开生吞！上次打那个电话都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现在还敢去找她！”
贺锐鸿对她的激烈反应不以为意，反而得意地踱步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烈酒，慢悠悠地说：“慌什么？你那个好母亲，她不是来寻仇的，她是来求和的。”
“求和？”穆兰儿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猛地站起身，声音因难以置信而拔高，“她那种人，会向我们低头？贺锐鸿，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贺锐鸿转过身，晃着酒杯，脸上是掌控一切的得意，“我只不过是把你的好女儿逼到了绝路而已。祝星歌撑不住了，跑去向她求救。你母亲没办法，只能拉下老脸来求我高抬贵手！”
他走到穆兰儿面前，将那份协议拍在茶几上，志得意满：“看看！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城东‘曼悦府’项目，归我们了！她还承诺在未来关键时刻帮贺家一次！条件嘛，就是让我放过那个小贱人。”
穆兰儿颤抖着手拿起协议，快速浏览着，越看脸色越是惊疑不定：“这怎么可能……‘曼悦府’是多少人盯着的肥肉，她怎么会轻易让出来？贺锐鸿，这会不会是陷阱？我母亲她……”
“陷阱？”贺锐鸿嗤笑一声，打断她的疑虑，“白纸黑字的协议，货真价实的利益！她穆老夫人再厉害，也得向现实低头！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赢了！我们拿住了她的命门！”
他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宽慰：“好了，别疑神疑鬼了。从今天起，贺家就要翻身了！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那些以前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得来巴结我们！”
穆兰儿看着丈夫因狂喜而有些扭曲的脸，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她太了解自己母亲的冷酷和手段了。
“对了，”贺锐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慢，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穆兰儿，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自己已是俯瞰众生的赢家，“我说你啊，平时也和你母亲好好走动走动。我们的事都过了多少年了？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你母亲怎么会一直抓着不放呢？你该好好和她打好关系才是。”
穆兰儿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走动？打好关系？他说得如此轻巧！他根本不明白，不明白当年她为了跟他在一起，是如何与那个强势冷酷的母亲决裂，不明白母亲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里，曾映出过怎样冰冷的失望和决绝。二十年？二十年足够让怨恨沉淀得比顽石更坚硬！母亲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原谅？更何况是“打好关系”？
她看着贺锐鸿的背影，那个曾经让她不顾一切的身影，此刻在灯光下却显得如此陌生和……愚蠢。他被这看似天上掉馅饼的“好处”彻底冲昏了头脑，竟然天真地以为母亲会念及什么母女情分或者时过境迁？
“锐鸿，”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试图点醒他的挣扎，“你不了解她……我母亲她……绝不会这么简单就……”
“够了！”贺锐鸿猛地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质疑后的不耐烦和愠怒，“穆兰儿！你就是这么瞻前顾后，所以才一辈子被你母亲压得抬不起头！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曼悦府’项目是真的！白纸黑字的协议是真的！她穆老夫人再厉害，能斗得过现实？能眼睁睁看着贺家起来？”
他几步走回茶几前，用力戳着那份协议，声音越来越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抓住这个机会，让贺家翻身！而不是在这里疑神疑鬼！你要是怕，就继续缩在你的壳里！别妨碍我做大事！”
穆兰儿被他吼得脸色惨白，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眼前的男人已经被贪婪和虚幻的胜利蒙蔽了双眼。她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前几日就浮现过得疑问又出现了。
这个人，当年真的是因为爱她，才不惜与穆家决裂也要和她在一起吗？这二十年的宠爱与纵容，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建立在她“穆家女儿”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他以为唾手可得的利益之上？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她心脏骤然缩紧。她想起当年，贺锐鸿是如何在她母亲强烈反对下，对她百般殷勤，信誓旦旦；想起婚后头几年，他事业稍有起色，便对穆家流露出不屑一顾；又想起近些年，贺家日渐式微，他对她娘家，尤其是对她那位执掌穆家的母亲，那种混合着畏惧、嫉妒又渴望攀附的复杂态度……
她默默地低下头，不再争辩，只是轻声说：“……我有点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麻木。
说完，她不再看贺锐鸿一眼，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楼梯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背后，还能听到贺锐鸿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以及他打电话给公司心腹、意气风发地部署“曼悦府”项目下一步工作的声音。
“对！立刻启动！把所有能调动的资金都集中起来！”
“怕什么风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次是我们贺家翻身的最好机会！”
“媒体？对！找最好的公关团队，我要让全城都知道，贺家又站起来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穆兰儿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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