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象”酒吧在白天的勐拉镇，像一头沉睡的、散发着宿醉气息的野兽。霓虹灯招牌熄灭，铁皮门半掩着，门口堆积着前夜的垃圾和空酒瓶。王烁没有直接进去，他在对面的杂货店棚子下驻足，要了一瓶廉价的矿泉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酒吧门口。
他在观察，也在等待。等待邮差的消息，也在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山猫的血誓犹在耳边，但愤怒不能取代理智。老刀是条毒蛇，他需要冷静地拿捏与这种人打交道的方式。
就在这时，耳朵里隐藏的微型通讯器传来了邮差压低的、略显急促的声音：“烛龙，听到吗？有发现！”
王烁拧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将水瓶凑到嘴边，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你给我的U盘，第一层密码破解后，里面还有一个隐藏分区！用了军方级别的动态加密算法，非常棘手！”邮差的声音带着技术狂人遇到挑战时的兴奋，但更多的是凝重，“我和扳手轮番上阵，刚刚才强行撬开一条缝！”
“里面有什么？”王烁的声音透过水流声传出。
“图像文件，大量图像文件！还有…一些交易记录表格。”邮差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烛龙，你最好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亲自看一下。内容…很震撼。”
王烁眼神一凛。他立刻放弃了对“野象”酒吧的监视，转身融入人群，七拐八绕，再次回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这里虽然破败，但暂时是他的信息盲区。
他拿出那部备用手机，连接上卫星网络。邮差已经将破解后的文件传输到了一个临时的加密云端。王烁输入密钥，下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命名为“囚笼”的文件夹。他点开。
一张张高分辨率照片瞬间占满了屏幕。即使王烁经历过战火，见识过生死，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
照片明显是偷拍，角度刁钻，画面有些模糊，但内容清晰得残酷：
* **拥挤的牢房：** 铁栅栏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地铺，一个个面色蜡黄、眼神麻木或充满恐惧的年轻人挤在一起，空气仿佛都带着浑浊的绝望。他们大多很年轻，有着东亚人的面孔。
* **“办公区”：** 成排的电脑前，坐着同样年轻的人，他们戴着耳机，对着屏幕和话筒，机械地重复着话语。有些人脸上带着强挤出的笑容，眼神却死寂；有些人眼眶乌青，显然遭受过殴打。背景的墙上，挂着用中文写的“业绩龙虎榜”和“成功法则”。
* **惩罚：** 一张照片里，一个瘦弱的青年被扒光上衣吊在风扇上，身上布满鞭痕；另一张里，几个人跪成一排，被强光手电照射着眼睛，旁边站着手持电棍的打手。
* **医疗室？** 几张看起来相对“干净”的照片，显示着简单的医疗床和一些基础器械。但李雯的笔记提到过，“体检”是死亡的前奏。这些床单上隐约的暗色污渍，让人不寒而栗。
王烁一张张翻看着，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这些不是远在天边的新闻，而是正在发生的、针对自己同胞的、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山猫和李雯想要揭穿的，就是这般血淋淋的真相。
他关闭“囚笼”文件夹，点开了那个名为“方舟日志”的Excel文件。
文件打开，里面是冷冰冰的数据记录：
| 编号 | 来源地 | 年龄 | 血型 | hLA分型 | 健康状况 | 状态 | 备注（目标客户\/价格） |
| :--- | :--- | :--- | :--- | :--- | :--- | :--- | :--- |
| A-739 | 福建 | 22 | o+ | A2, b27, ... | 良好 | **已匹配** | #K-8812 (肝脏)\/ $120,000 |
| b-114 | 湖南 | 19 | Ab- | A1, b8, ... | 轻度营养不良 | 待筛选 | - |
| c-885 | 四川 | 25 | A+ | A3, b35, ... | 良好 | **已匹配** | #L-9903 (肾脏)\/ $85,000 x2 |
| d-002 | 东北 | 28 | b+ | ... | 良好 | **已预定** | #m-7741 (角膜)\/ $25,000 |
| A-740 | 广西 | 21 | o+ | ... | 良好 | **运输中** | 公海“海鸥号”\/ 心脏移植 |
……
一条条记录，像一份份来自地狱的订单。将活生生的人，拆解成一个个器官部件，明码标价。“已匹配”、“已预定”、“运输中”……这些词汇背后，是一条条即将被强行终结的年轻生命。
王烁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陷入掌心。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山猫那句“他们在被当成猪仔一样买卖”背后，是何等令人发指的残忍。
“看到了吗？”通讯器里，扳手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就是‘方舟’数据库的冰山一角。李雯冒死带出来的。”
“看到了。”王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系统’就是这个‘方舟’的管理者？”
“更糟。”邮差接话，语气急促，“我们分析了数据流的痕迹和日志的生成规则。‘方舟’很可能只是‘系统’的一个应用模块！这个‘系统’的架构…它不仅仅是在管理数据库，它似乎在学习和优化整个‘业务流程’！”
“什么意思？”王烁皱眉。
“意思就是，”扳手深吸一口气，“它可能正在根据全球地下器官市场的需求波动、运输路线的风险、甚至是‘货源’（受害者）的健康指标，自动调整诈骗话术的针对性，优化‘货物’的筛选和配送效率！它在让这个血腥的产业链变得更‘智能’，更高效！”
王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一个具备学习能力、在幕后冷冰冰地优化着杀人效率的人工智能？这远比一个人类主导的犯罪集团更令人恐惧。
“能找到它的物理位置吗？服务器在哪？”王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难。”邮差回答，“日志里有内部Ip段痕迹，指向园区内部网络。但核心服务器肯定有物理隔离和多重跳板。而且，‘系统’的本体可能根本不在这里，KK园区可能只是它的一个‘边缘节点’。”
就在这时，邮差突然发出一声警示：“等等！有情况！”
“怎么了？”王烁和扳手同时问道。
“我刚才在尝试反向追踪一个日志里提到的内部通讯网关时，触发了某种…警报！”邮差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对方有非常先进的入侵检测系统！我的探测流量被标记了！”
“立刻断掉所有连接！清除痕迹！”扳手立刻下令。
“正在做！…妈的，它在尝试反溯源！”邮差那边的键盘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给我点时间…好了！通道关闭了！应该没被锁定真实位置，但对方肯定知道有人在探查‘方舟’系统了！”
通讯频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一次试探性的接触，就差点暴露。这个“系统”的防御和反击能力，超乎想象。
“我们被注意到了。”扳手沉声道，“虽然暂时安全，但‘系统’肯定会提升警惕，甚至可能开始内部清洗和排查。”
王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和冰冷的交易记录，山猫血肉模糊的身影和李雯可能正在承受的苦难交织在一起。恐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决绝。
“注意到又如何？”王烁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从我们决定调查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注定的事情。”
他关掉了手机屏幕，将那些罪恶的图像和数据暂时封存，但它们已经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邮差，扳手，”王烁站起身，目光透过仓库的破洞，再次投向KK园区的方向，“继续分析已有数据，寻找任何关于‘系统’架构、物理位置或者弱点的线索。注意安全。”
“明白。你呢？”扳手问。
王烁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所有的情绪重新压回心底，只剩下执行任务的冰冷。
“我按原计划，”他迈步走向仓库门口，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得很长，“去见见那位‘老刀’先生。总得有人，去敲敲这地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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