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只差毫厘。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烁脑海中残存的、属于顶尖战士的直觉，如同一根细针刺破了孤注一掷的狂热——他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外部变量：接应。
即使他成功拿到了“天使”的核心数据，即使他能在51%的暴露风险下侥幸逃脱第一波围剿，然后呢？他如何带着足以颠覆整个犯罪帝国的证据，穿过层层封锁的园区，逃离这个被武装到牙齿的法外之地？单枪匹马，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来自外部的、可靠的撤离方案。他需要联系赵静。
这个念头让他硬生生止住了按下回车键的动作。风险巨大。任何非常规的对外通讯，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刻，都可能提前暴露自己，让所有准备功亏一篑。但他别无选择。
他迅速改变了计划。攻击“天使”数据库的行动必须暂时延后，优先解决撤离通道问题。他需要利用一个绝对安全、且无法被追踪的渠道，与“信使”取得联系。
他想到了那个藏在通风管道深处、功率极低、每次使用都如同走钢丝的微型加密发射器。这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保命符，也是风险最高的方式。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设备，检查电量，连接上自己那台同样经过重重伪装的离线分析电脑。他不能直接语音通讯，那太容易被捕捉和定位。他需要采用最原始，也最隐蔽的方式——经过复杂加密和跳转的、断断续续的文本信息传输。
时间依旧是凌晨，他选择了距离预定攻击窗口稍早一些的三点三十分。这个时间，监控或许同样松懈，而且万一通讯被察觉，也能为他争取到一点反应时间，或者扰乱对方的判断。
他深吸一口气，启动了发射器。信号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表示正在尝试连接预设的、极其隐秘的中继节点。过程缓慢而令人焦灼，每一秒都伴随着被发现的风险。
【低速率加密信道建立中…信号强度微弱…预计传输速率…极低…】
系统给出了冰冷的提示。
几分钟后，一个极其简短的确认信号反馈回来——信道勉强连通了。
王烁立刻开始输入信息，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和加密：
【身份验证：烛龙。】
【状态：危急。已锁定“天使”关键接入点，准备发动总攻。成功率低于20%，暴露风险高于50%。】
【需求：紧急撤离方案。需明确接应点、时间窗口、对接方式。园区外部情报？内部有无策应？】
【时限：下一次通讯窗口未知，可能无下次。】
他将自己最糟糕的预估和最迫切的需求和盘托出。此刻，他必须完全信任屏幕另一端那个素未谋面的“信使”和赵静。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只有代表数据传输的微弱光点在缓慢闪烁，显示着信息正在通过层层跳转发往未知的彼岸。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大约五分钟后，回复终于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传了回来：
【身份确认。信使收到。】
【情况知悉，已上报。】
【撤离方案（初步）：】
【1. 接应点：定位暗瓦镇东南方向，距园区直线距离7公里，界河三号废弃码头。有红色屋顶破旧仓库。】
【2. 时间窗口：你方成功获取数据并触发警报后，尽可能拖延，坚持至日出前后（约06:00-06:30）。接应小队将在该时间段于码头待命。】
【3. 对接方式：到达仓库后，用手电筒频闪三次长，两次短。接应人员回以相反信号。】
【4. 外部情报：近期边境对方有异动，增派巡逻，接应风险同步增加。务必谨慎。】
【5. 内部策应：暂无可靠力量。有一名代号“渡鸦”的潜伏人员，但激活风险极高，仅作最后备用联络，非万不得已勿触发。（附：触发方式……）】
【6. 关键：确保数据成功传递为首要目标。如无法撤离，想办法将数据传出。】
【祝好运。保持静默。】
信息简短，却包含了生存的关键。王烁迅速将内容记在心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并彻底清除了发射器和电脑上的所有相关记录。
他靠在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应方案有了，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7公里的逃亡路线，边境增派的巡逻，以及那个风险极高的内部策应“渡鸦”——但这至少是一线生机。
“确保数据成功传递为首要目标。如无法撤离，想办法将数据传出。” 赵静指令中的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也暗示着可能存在的、比他人生命更重要的全局考量。这让他感到一丝沉重，但也更加坚定了决心。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将刚刚获取的接应信息与脑海中的园区地图、梭温提供的外部眼线情报进行叠加分析。三号废弃码头……他记得梭温似乎提过，那个区域最近好像有不明身份的船只出没，当时只当是普通的走私活动，现在想来，会不会与接应有关？或者是宋先生那边的布置？
信息太少，无法判断。他只能选择相信赵静。
现在，最后的障碍似乎也清除了。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代表“天使”数据库的攻击脚本上。成功率15%，风险51%……接应方案的存在，并没有改变这两个冰冷的数字，但却给了他搏命的底气。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分。距离预定的攻击窗口还有十分钟。
这十分钟，变得无比漫长。他检查了身上藏匿的微型数据发射器，确保它在紧急情况下能够启动。他再次在脑海中预演了应急方案，包括如何激活那些逻辑炸弹制造混乱，以及……在万不得已时，如何尝试触发那个代号“渡鸦”的内部策应。那是一个他绝不希望动用的最后选项。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向四点。
当电子钟的数字再次无情地跳转到“04:00”时，王烁的眼神已经彻底化为一片冰冷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寒潭。
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又等待了三十秒，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后，他的手指，终于沉稳而坚决地，按下了那个回车键。
而与此同时，在暗瓦镇东南方向7公里外，界河畔那个有着红色屋顶的破旧仓库里，或许正有另一批人，也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场不知能否成功的接应，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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