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角楼刚漫过第一缕晨光时，永定河畔的风车工地已像被捅翻的蚁穴。李小满踩着露水赶到时，看见木匠头老李正举着鲁班尺围着风车支架转圈，嘴里念叨着“左三厘是煞位，右五毫犯冲煞”，身后二十多个工匠要么蹲在地上磨榫卯，要么对着叶片比划符纸，活像一群准备作法的道士。
“都停了！”小满扯着嗓子喊，把怀里揣的铜制水平仪往支架上一靠，“别跟这儿搞封建迷信，看看这气泡——歪了半分，赶紧调！”
老李脸涨得通红：“仙师，这风车转起来可是要动龙脉的……”
“动个屁龙脉！”小满抓起地上的竹管零件，“这叫传动轴，昨天教你们的‘齿轮咬合公式’忘了？齿距差半毫，转起来能把架子震散！”他蹲下身用炭笔在地上画示意图，“主动轮36齿，从动轮18齿，转速比2:1，这才是‘天道运行规律’，比你们画符靠谱十倍！”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徐阶带着三个户部官员骑马赶来，老远就拱手：“灵虚子仙师，陛下特派下官来观礼。”他身后的户部侍郎张敬之摸着山羊胡，眼神里明摆着不信——这位老顽固前几日还在朝堂上说“风车引水是逆天而行”。
小满心里冷笑，转身对工匠们扬声：“准备启动！按‘测试流程’来，先开三分之一风速档！”
工匠们七手八脚解开固定叶片的麻绳，又转动绞盘升起尾舵。晨风掠过河面时，三丈高的风车叶片“吱呀”一声开始转动，起初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转了三圈后突然平稳起来，齿轮咬合发出规律的“咔嗒”声，活像老式座钟的机芯在跳动。
“水！水来了！”有人指着连接风车的竹管大喊。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埋在河道里的吸水管猛地喷出半尺高的水柱，顺着竹管蜿蜒爬上山坡，最终跌进农田的灌溉渠里，溅起的水花在晨光里闪成一片碎金。几个蹲在田埂上的老农先是张大嘴巴，接着“扑通”跪倒在地，对着风车连连磕头：“龙王爷显灵喽！”
张敬之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两下：“这……这竹管怎会自己吸水？”
小满故意板起脸：“此乃‘虹吸原理’，也就是《周髀算经》里说的‘气行则水随’。”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周髀算经》有没有这说法，反正这帮老学究也未必读过。
徐阶眯着眼打量风车：“仙师之前说的‘hello world’，便是此意？”
“正是！”小满突然激动起来，嗓门都劈了，“就像写代码时第一次打出‘你好，世界’，这风车转起来的声音，就是大明听到的第一声科技问候！”他冲到风车下，摸着还带着露水的叶片，突然想起穿越那天砸翻炼丹炉的狼狈，眼眶莫名发热。
这股热乎劲还没过去，就听人群外有人阴阳怪气：“不过是些竹木头块，也配叫仙术？”
严世蕃摇着折扇从树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茶盏的随从。他瞥了眼灌溉渠里的流水，用扇子敲着掌心：“去年修的水车，三十个壮丁踩一天才灌十亩地，仙师这玩意儿，能顶几个壮丁？”
小满没理他，反而对老农喊：“王大爷，您家二亩地，往常浇水要几个人？”
被点名的老农忙答：“四个劳力挑半天，脚都磨出血泡！”
“今天看仔细了！”小满对工匠挥挥手，“开全速！”
工匠转动绞盘调整尾舵，风车叶片转速陡然加快，竹管里的水流瞬间涨成碗口粗，顺着渠埂漫进稻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亩地就全浇透了。有个年轻工匠跑过来报数：“仙师，算过了，这风车一个时辰能浇六十亩！”
严世蕃的扇子停在半空。六十亩，相当于一百二十个壮丁的工作量，这账谁都算得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锦衣卫翻身下马，举着黄绸包裹的物件大喊：“陛下有旨！”
众人慌忙跪地接旨，就听锦衣卫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风车引水成功，特赐灵虚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另，着户部即刻测算，推广至顺天府各州县——钦此。”
小满叩首时，眼角瞥见严世蕃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活像被人按在染缸里涮过。
等锦衣卫走了，徐阶笑眯眯地凑过来：“仙师这‘第一行代码’，怕是要让不少人睡不着觉了。”
小满望着转动的风车，突然想起笔记本里存的《明朝水利志》，喃喃道：“这才刚编译通过，离运行稳定还差得远呢。”他低头看了眼藏在袖袋里的充电宝，昨晚用朱砂画的电路充进去的电量，刚好够支撑笔记本开机一刻钟——足够他记录下风车的各项参数了。
夕阳西下时，工地上突然炸开一阵欢呼。原来是有个小工匠偷偷拆掉了风车的安全销，想试试极限转速，结果叶片飞出去砸中了对岸的柳树。小满气得抄起木尺要打，却被老农们拦住：“仙师息怒！这是风车在显威呢！”
他看着老农们对着断叶焚香祷告，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又温暖。或许所谓的科技启蒙，从来都不是硬邦邦的公式，而是要先裹上一层“仙术”的糖衣，才能让这个时代心甘情愿地咽下去。
回到紫禁城时，寿安郡主正蹲在宫门口等他，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见他回来，小姑娘献宝似的打开：“先生你看，我按你说的‘模块化设计’做的点心，圆的是齿轮，方的是轴承！”
小满拿起一块梅花状的糕点，咬下去满口桂花甜香。远处的天际线渐渐暗下来，永定河畔的风车应该还在转动，带着他无意中写下的第一行代码，在大明的土地上，敲出了笨拙却坚定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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