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传音入密在脑海中炸开,陈九陵握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眼底的寒意却已凝如实质。
他面前的周掌柜,一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堆在了一起,谄媚得近乎卑贱:“陈爷,这是我们沙陵的规矩。喝了这杯‘合卺酒’,就等于和此地结了善缘,前方的路,自然就为您敞开了。”
陈九陵的目光越过他,落在祭台中央那口巨大的朱漆红棺上。
棺木的形制与他在冥婚阵中所见的那口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棺盖上精雕细琢的不再是怨侣图,而是一对交颈鸳鸯,花叶相缠,名为“双魂并蒂”。
这图案本该是喜庆祥和的,此刻在昏暗的地宫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森然。
“善缘?”陈九陵低声重复,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就在指尖的皮肤触碰到杯中那猩红酒液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意念,如同一根冰冷的毒针,猛地刺入他的感知!
“武意通玄!”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一片血色幻象。
那是一个女人的绝望、怨恨与不甘,是她被活活抽干鲜血时,灵魂深处最后的诅咒。
这股意境,与他在冥婚阵中触摸到的那具新娘尸骨上残留的执念,分毫不差!
这酒里,混有她的血!
原来如此。陈九陵心中一片雪亮,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他缓缓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看得周掌柜心头发毛。
“周掌柜,你这酒,恐怕不是什么开门酒,而是……献祭引吧?”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翻!
猩红的酒液被他毫不犹豫地泼向地面。
只听“滋啦”一声刺耳的锐响,那片被酒液浸染的泥土竟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焦黑下陷,冒起一股腥臭的青烟。
烟雾之中,一张扭曲痛苦的女人脸孔一闪而过,发出无声的尖啸,随即消散。
周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脚步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想走?”陈九陵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周掌柜心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绾动了。
她双手掐诀,口中疾念法咒,八面雕刻着古朴符文的铜镜自她袖中飞出,瞬间悬停于半空,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布下一座“八门金锁镜阵”。
镜阵一成,八道光华交错反射,瞬间将祭台笼罩。
光线穿透了那口朱漆红棺的表象,映照出其内部的真实景象——那巨大的红棺不过是个华丽的空壳,真正的核心,是一具深藏其中、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的小棺。
玉棺莹白如雪,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在镜光的映照下,棺身上一行以鲜血书写的铭文清晰可见:“承魂者之血,方可启归冥之门。”
苏绾脸色骤变,失声惊呼:“他们根本不是要地图,他们是要你的血,用你的血来激活这个最终的仪式!”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提前拜堂吧。”
一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从祭台后方幽幽传来。
柳轻眉的身影缓缓走出,她已经换下了一身劲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样式古老的青黑色守陵人服饰,衣襟上用银线绣着与祭台相似的图腾。
她神情淡漠,眼中再无半分昔日的柔弱,手中还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哑巴。
随着她挥手,轰隆隆的机括声四起。
祭台四周的地面裂开,九座漆黑的牌位拔地而起,每一座上面,都用朱砂鲜明地刻着同一个名字——萧承煜!
香火自牌位下方无端燃起,青烟缭绕,仿佛在供奉一位沉睡的神明。
陈九陵的目光扫过那九座牌位,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湮灭。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不是为了某一个“萧承煜”,而是为了这个不断轮回的身份本身。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动摇与挣扎,仿佛被眼前的阵仗和被挟持的小哑巴震慑住了。
他缓步向那口红棺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重,看似颓然,实则借着这富有节奏的脚步,通过地面的震动向苏绾传递着早已约定好的信号。
一、二、三……
就在他踏出第三步的瞬间,苏绾眼中精光一闪,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反骨机关,启!”
埋设在地下的三处关键节点应声而动,三股强横的阵法之力逆冲而起,如同三柄无形的巨刃,狠狠斩断了连接祭台的三处地脉!
整个祭台的能量流转为之一滞,那九座牌位上缭绕的香火也瞬间黯淡了下去。
柳轻眉脸色剧变,她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后手!
她当机立断,抛下小哑巴,转身便要遁入阴影。
可她快,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一缕青烟从她脚下的地缝中猛地窜出,化作小荷那张惨白的脸,一双鬼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凄厉的质问声响彻地宫:“你也曾是受害者,为何还要助纣为虐,害无辜之人?”
“受害?”柳轻眉被拽得一个趔趄,脸上却浮现出癫狂的大笑,“不!我不是受害者!我只是厌倦了做棋子,我终于……成了执刀的人!”
她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口血在空中化作一道血箭,不偏不倚地洒在了九座牌位之上!
“以我之血,恭迎将军归位!”
霎时间,阴风怒号,鬼哭狼嚎之声充斥整个空间。
九座牌位光芒大盛,九道与“萧承煜”一模一样的虚影自牌位中咆哮冲出,他们身披残破的甲胄,手持各式兵器,带着滔天的杀伐之气,从四面八方围攻向陈九陵!
每一道虚影,都蕴含着一位将军级强者的毕生武道意志!
危急关头,陈九ling不退反进。
他放弃了一切闪避,竟主动迎上正面冲来的一具持枪虚影。
在那虚影的长枪即将洞穿他胸膛的瞬间,他不闪不避,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了虚影的双肩!
“武意通玄——逆转!”
一股远比虚影更加霸道、更加凝练的战魂意志,从陈九陵体内轰然爆发!
他没有去读取对方的执念,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那份属于“陈九陵”的、不屈不挠的意志,强行反向注入到虚影的意识核心!
那持枪虚影的动作猛然一僵,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竟猛地转身,一枪横扫,将身旁另一具持刀虚影砸得连连后退!
陈九陵冷喝出声,声震四野:“我的名字,轮不到你们来定义!”
他身形如电,在九道虚影中穿梭,双手连点。
每一次触碰,都有一具虚影被他的战魂意志侵染,调转枪头,开始疯狂攻击昔日的“同伴”。
混乱之中,他又接连触碰了三具将军级虚影。
海量的武道感悟与纯粹的战意洪流般涌入他的体内,瞬间冲破了瓶颈!
锻体三层,圆满!
他体内的战魂虚影在这一刻凝如实质,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光甲。
陈九陵仰天一声长啸,手中凭空凝聚出一柄战意长剑,一剑横扫!
一道半月形的血色剑光席卷而出,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九道“萧承煜”的虚影,连同那九座牌位,在这一剑之下,尽数化为飞灰!
柳轻眉如遭雷击,狂喷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而小哑巴,早已被苏绾趁乱救回,安然无恙。
陈九陵看都未看柳轻眉一眼,走到祭台前,一脚踢开巨大的朱漆红棺外椁。
他伸手探入,将那具小巧的白玉棺取出,真气一震,便打开了棺盖。
棺中,并无什么盛放血液的容器,只有一面光华内敛的古老铜镜,静静躺在那里。
陈九陵拿起铜镜,只见镜面之上,一行行血色文字缓缓浮现:“真正的祭品,是你不肯放下的恨。”
他怔住了。
原来,仪式需要的不是他身为“承魂者”的物理之血,而是他因“萧承煜”这个身份而产生的恨意、执念与不甘。
只要他心怀怨恨地与那些虚影战斗,他的精神力量就会被祭台抽取,成为开启“归冥之门”的钥匙。
他们,想要祭祀的是他的灵魂!
片刻的沉默后,陈九陵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和更多的嘲弄。
他手持铜镜,转身对准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柳轻眉,缓缓说道:“你说我要用血祭祀?好啊——”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意毕露。
“那就用你的命,来祭我的路!”
话音落下,他不再犹豫,掌心燃起一捧熊熊的战意之火,直接一掌拍在了那具白玉小棺之上!
“轰——!”
玉棺应声粉碎,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整个祭台从中心开始崩塌,无数符文锁链断裂,能量逆流倒灌。
地宫剧烈摇晃,穹顶的巨石如雨点般落下,整个沙陵古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走向毁灭。
混乱中,苏绾紧紧护着小哑巴和那枚始终安然无恙的漠北地图玉简,与陈九陵一同冲出了即将被彻底掩埋的地宫。
尘埃落定,三人立于黄昏的沙丘之上,身后是缓缓沉入流沙的巨大废墟。
陈九陵眺望着北方地平线上连绵的雪峰轮廓,那里是大楚的方向。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苏绾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归冥门不在地下……但在人心。”
他明白了,只要他一天无法摆脱“萧承煜”这个身份带来的枷锁,那扇门,就永远为他敞开着。
忽然,他左臂一阵微弱的刺痛。
陈九陵猛地低头,只见那枚用以镇压他体内隐患的封音玉佩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而透过那道缝隙,玉佩下方被压制的皮肤上,那张宛如胎记的人脸,竟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它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早已被废弃的大楚皇陵遗址深处。
一口被无数铁链和符咒尘封了千年的主墓棺,棺木的缝隙中,正缓缓渗出一滴、两滴……殷红的鲜血。
风,停了。
整个沙漠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空,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昏黄色。
喜欢九棺寻魂:将军的摸金局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九棺寻魂:将军的摸金局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