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一半是无比英俊的少年模样,一半是地狱恶鬼般的狰狞面容。
无数细密的黑色蛊虫纹路在他皮下缓缓蠕动,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每一次翕动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气。
他却浑然不觉,悲痛的泪水划过那些扭曲的纹路,显得愈发诡异凄厉。
“兄长,”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孺慕与怨怼,“母妃被赐死那晚,宫中大乱,我被人从狗洞里拖出去,卖给了人贩子。他们用烧红的烙铁烫掉我身上的印记,将我像牲口一样贩卖到漠北。我当过奴隶,挖过黑矿,甚至在斗兽场里和野狼拼命……我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找到帅府的遗物,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到你身边!”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扑,重重跪倒在陈九陵面前,双手颤抖着,高高捧起一方早已被血污浸透的丝帕。
“这是你出征前留给我的……你说,等打了胜仗,就带我去居庸关,看长城的雪。”
那方帕子质地精良,显然是宫中御赐之物,只是边角已经磨损,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陈九陵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目光沉静如渊,无人能窥探其内心想法。
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摩挲着帕子一角绣着的鸳鸯纹,那是一种极为隐晦的“同心结”绣法,是大楚贵胄女子之间传递密信的暗记。
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有过胞妹,更别说赠送这样一方寄托着女儿家心事的丝帕给什么“幼弟”。
就在此时,他身侧的苏绾眼中精光一闪。
她借着调整姿势的动作,指尖飞快地拂过帕子的内层,一撮无色无味的荧粉悄然落下。
在洞窟内幽暗的光线下,帕子内里赫然浮现出一行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型咒文:“启情钥:愧”。
苏绾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南疆秘术,以某个特定之人的愧疚之情为钥匙,强行扭曲、塑造一个虚假的共生记忆体!
她毫不犹豫,飞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趁着那“少帅”叩首的间隙,迅速在陈九陵宽厚的掌心里写下一个血淋淋的“假”字。
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刺痛,让陈九陵的眼神倏然一动。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语气都放缓了几分,仿佛被对方的真情所动摇:“你说你是承渊……那我问你,当年父皇将‘破阵’佩剑赐予你时,亲口对你说了什么?”
那“少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豪的激动,毫不犹豫地答道:“父皇说:忠勇传家,不负萧氏!”
这八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一位帝王对儿子的殷切期盼。
然而,陈九陵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冰寒与讥讽。
“错了。”他缓缓摇头,一字一句,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说的是——‘别学你哥那个憨货,打仗别把自己搭进去’。”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少帅”脸上的悲痛神情瞬间凝固,随即,一种被戳穿谎言的极致羞恼与疯狂杀意在他眼中爆开,一抹妖异的金芒一闪而逝!
他周身原本收敛的气息轰然暴涨,浓烈如实质的战意化作黑色狂风,席卷整个洞窟!
“你们根本不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我比你更像萧承煜!我经历过你所有的痛苦,我背负着你所有的遗憾!我才是天命所归的少帅!”
话音未落,他双臂猛然张开,发动了那股诡异霸道的“伪·战魂霸意”!
“轰!轰!轰!”
洞窟四周,那七具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石棺,在同一时刻轰然炸裂!
碎石四溅中,露出的并非尸骸,而是数百具身披残甲、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鬼火的傀儡士兵!
它们动作整齐划一,瞬间组成战阵,杀气冲天。
“退后!”陈九陵低喝一声,一把将苏绾推向后方安全地带。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让他双目瞬间刺痛,两行鲜血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得无比畅快与残忍。
“好啊,演不下去了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只臭虫,和我这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到底谁更硬!”
混战瞬间爆发!
傀儡士兵悍不畏死地涌上,而陈九陵的身影在其中化作一道血色闪电。
他独创的“反制意境”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每当一具傀儡的长戈刺来,他并非格挡,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角度侧身让过,指尖精准地点在对方的武意流转核心上。
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傀儡眼中的鬼火便会应声熄灭,其招式中蕴含的战意核心竟被硬生生剥离,化作一道纯粹的能量暖流,涌入陈九陵的四肢百骸。
每破解一招,他的体质便肉眼可见地强化一层,气血愈发旺盛,力量也节节攀升!
那“少帅”见状,怒不可遏,亲自提剑杀来。
他的剑法狠厉而霸道,竟与陈九陵的战阵杀伐之术有七八分相似,显然是吞噬了那部分记忆后模仿而来。
“死!”
面对“少帅”凝聚全身力量的最后一击,陈九陵他竟不闪不避,故意让那锋利的剑尖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边肩胛!
剧烈的痛感如电流般贯穿全身,也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
借着这股痛楚的刺激,深层溯忆瞬间被激发!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看”到了!
宫变之夜,火光冲天,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也就是真正的萧承渊,被一个黑衣太监捂住口鼻,强行灌下了一杯黑色的毒酒。
那孩子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便浑身抽搐,七窍流血而亡。
随后,他小小的尸体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一口枯井之中。
画面再转,无数扭曲的黑色蛊虫如潮水般涌入井底,覆盖了那具冰冷的尸首……它们贪婪地啃噬着血肉,尤其集中在头部,最终,在吞食了那幼小的脑髓后,所有蛊虫汇聚融合,在井底的淤泥中,重新“塑造”出了一个与萧承渊一模一样的“人”!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陈九陵猛地睁开双眼,血泪交织中,是恍然大悟的滔天怒火。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怪物,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
“你连愧疚的对象都只是一个被你吞噬的亡魂,你在这里装什么兄弟情深!”
话音未落,他无视插在肩头的长剑,右手五指成爪,快如闪电,携着刚刚剥离了数百道战意后强化到极致的力量,狠狠拍在了对方的心口!
“咔嚓!”
一声脆响,那怪物的胸膛应声塌陷。
没有鲜血,只有一股腥臭的黑色粘液狂喷而出,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细小的蛊虫尸体。
它的核心,被陈九陵一掌彻底震碎!
随着核心的破碎,整个洞窟的能量平衡被打破,开始剧烈地摇晃,巨大的石块从头顶纷纷砸落。
“走!”
混乱中,一直沉默的蛊哑童突然将陈九陵和苏绾奋力推向出口,自己却转身冲向洞窟深处,怀里抱着一捆早已备好的炸药。
他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平生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我……不是谁的容器……我是……阿童!”
轰然巨响,火光吞噬了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直守护在另一侧的铁娘子,将一枚闪烁着电光的“裂地锤芯”狠狠嵌入地脉的一道裂隙之中。
她低吼一声,引爆了归冥残波。
强大的能量顺着地脉逆流而上,瞬间瘫痪了鬼面盟布置在千里之外的所有远程监控法阵!
当陈九陵和苏绾终于从崩塌的洞口冲出,身后已是一片废墟。
尘埃落定后,苏绾摊开一张最新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出了一个新的地点。
她指着那个被红圈圈起来的遗址,神情凝重:“这里叫‘归墟祠’,传闻是历代摸金校尉的灵魂归宿之地……但奇怪的是,所有关于它的记载,都始于三百年前,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
陈九陵望着手中那枚从“少帅”身上掉落的、染血的龙形玉佩,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三百年前?正好是大楚覆灭的时间。”
夜幕降临,他们在荒郊野外找到一处破败的山神庙暂作歇脚。
疲惫不堪的陈九陵很快沉沉睡去,却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他独自一人站在早已化为废墟的大楚皇城之上。
断壁残垣间,是数不尽的亡魂,那些穿着大楚军服的将士,那些宫闱中的冤魂,全都围绕着他,口中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主帅!主帅!”
然而,当他低头看向自己时,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非大楚的帅铠,而是一件绣着狰狞鬼脸的黑色盟主长袍。
他的手中,高高举着的,也不是帅印,而是一口破碎不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九命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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