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面圣归来,陈苟的心绪非但未能平静,反而更加沉重。皇帝那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几句话,如同几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心头。
“有些线,一旦沾上,便不容易甩脱了。”
这句话,究竟指的是薛百草,还是薛百草背后可能牵扯的、连皇帝都讳莫如深的势力?
那个救治了皇帝的神秘异人,与送匿名信示警的是否为同一人?他(她)为何屡次三番在关键时刻出手?目的何在?薛百草的疯狂复仇,是否也在其算计之中?
无数疑问在陈苟脑海中盘旋,让他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看似挣脱了二皇子带来的生死危机,却又陷入了更深、更诡异的迷雾。
他将这些疑虑压在心底,在靖王府的安排下,继续低调地会见一些必要的官员,处理琉璃贡品和商号拓展的相关事宜。整个过程看似顺利,但陈苟能感觉到,暗中的窥探并未减少,反而因为他的面圣,变得更加密集和肆无忌惮。
几天后,靖王萧景琰再次召见陈苟。
“陈兄在京城也盘桓数日,想必对京中情形已有初步了解。”萧景琰神色比之前略显凝重,“二皇兄虽被圈禁,但其残余势力仍在暗中活动,尤其是一些掌控着部分城防和京畿卫戍的将领,与其关系匪浅,并未被彻底清洗。父皇虽已苏醒,但龙体欠安,对朝局的掌控力大不如前。”
他顿了顿,看着陈苟:“京城虽好,却非久留之地。尤其对你而言,目标太大。我意,你不如早日返回青州,坐镇根基,遥控指挥更为稳妥。京中一应事务,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络。”
陈苟明白靖王的顾虑。自己在京城,既是靖王的助力,也可能成为别人攻击靖王的靶子。远离漩涡中心,确实是明智之举。
“殿下思虑周全,草民亦有此意。”陈苟点头应下。
“如此甚好。”萧景琰脸色稍缓,“你且再准备两日,我会安排一队可靠的护卫,护送你出京。”
两日后,一切准备停当。陈苟带着“快腿孙”及数名护卫,连同靖王派来的十余名精锐王府侍卫,组成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扮作一支规模稍大的商队,于清晨时分,悄然离开了靖王府,驶向城外。
队伍顺利出了内城、外城,踏上通往南方的官道。初夏的清晨,官道上车马行人尚且不多,视野开阔。
陈苟坐在马车中,回顾着此次京城之行的种种。面见天颜,参与高层密议,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惊心。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商业做得再大,没有权力的庇护,终究是空中楼阁。而与靖王的深度绑定,虽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压力,也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平台。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返回青州,利用这次在京获得的政治资本和靖王的支持,将青禾商号发展成一个更加强大、根系更深、甚至能反过来影响朝局的庞然大物。
马车平稳前行,约莫离开京城二十里后,官道逐渐进入一片丘陵地带,两侧林木渐密。
一直闭目养神的陈苟,忽然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心悸。他猛地睁开眼,侧耳倾听。除了车轮辘辘和马蹄声,似乎并无异样。
但那种被危险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孙大哥。”陈苟低声唤道。
马车旁的“快腿孙”立刻靠近:“东家?”
“感觉不太对劲,让大家小心。”陈苟沉声道。
“快腿孙”神色一凛,立刻打了个手势。整个队伍的速度微微放缓,护卫们都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兵刃,警惕地观察着道路两侧的密林。
又前行了不到一里地,前方是一处较为狭窄的弯道,一侧是陡坡,一侧是茂密的林地。
就在队伍前半部分刚刚通过弯道,后半部分尚在弯道中的刹那——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林中响起!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队伍中段和陈苟所在的马车!
“敌袭!护住东家!”靖王府侍卫头领厉声大喝,同时挥舞兵刃格挡箭矢。
“咄咄咄!”密集的箭雨钉在马车上、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拉车的马匹悲鸣一声,中箭倒地,马车猛地倾斜!
陈苟在车内被晃得一个趔趄,心中骇然!这绝非普通的盗匪!箭矢的密度和精准度,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或者专业杀手所为!
“结阵!向中间靠拢!”赵德柱(他坚持跟随陈苟进京,此刻就在队伍中)怒吼着,指挥护卫们收缩阵型,用盾牌将陈苟的马车护在中央。
然而,袭击者显然早有预谋。第一波箭雨过后,两侧林中喊杀声四起,数十名黑衣蒙面、手持钢刀劲弩的汉子如同鬼魅般冲杀出来,攻势凌厉,配合默契,瞬间就与护卫们绞杀在一起!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这些黑衣杀手身手极高,而且完全不惧伤亡,打法凶悍,目的明确——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陈苟!
靖王府的侍卫和赵德柱带来的青禾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骤然遇袭,又处于地形不利的位置,一时间竟被对方压制,伤亡开始出现。
“保护东家突围!”赵德柱浑身浴血,如同疯虎,长枪舞动,接连挑翻两名冲上来的杀手,但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来。
“快腿孙”凭借灵活的身手,在混战中穿梭,用短弩和匕首解决靠近马车的敌人,但也险象环生。
陈苟被困在倾斜的马车里,听着外面激烈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和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心急如焚。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靖王所赠的短剑,但在这等规模的混战中,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是谁?二皇子的余孽?还是其他见不得靖王势力膨胀的朝中对手?或者是……与薛百草有关的势力?
对方选择在京畿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其嚣张和决心,令人胆寒!
眼看护卫们的圈子越缩越小,伤亡不断增加,突围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就在这危急关头——
“呜——咚!咚!咚!”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和战鼓声,如同闷雷般从官道后方传来!紧接着,大地微微震动,如同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一支打着“京畿巡防营”旗号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官道尽头,正向战场高速冲来!人数至少有二百骑,盔甲鲜明,刀枪耀眼!
那些正在围攻的黑衣杀手见状,顿时一阵骚动。为首一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所有杀手如同潮水般退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迅速消失在两侧的密林之中,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早有撤退预案。
京畿巡防营的骑兵冲到近前,勒住战马,为首一名将领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惊魂未定的陈苟等人,沉声问道:“何人于此械斗?可知京畿重地,严禁私斗?!”
劫后余生的护卫们纷纷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靖王府的侍卫头领上前,亮出王府令牌,说明了身份和遭遇袭击的情况。
那巡防营将领验看过令牌,脸色稍缓,但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原来是靖王府的人。尔等遭遇袭击,可知对方来历?”
侍卫头领摇头:“对方黑衣蒙面,训练有素,不似寻常匪类,更像是……死士。”
巡防营将领眉头紧锁,看了看地上留下的几具杀手尸体和散落的制式弩箭(已被杀手大部分带走,只遗落少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在京畿之地动用如此规模的死士袭击王府贵客,这绝不是小事。
“此事本将会即刻上报!”将领沉声道,“诸位受惊了,可需本派兵护送一程?”
陈苟此时已从马车中出来,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他拱手道:“多谢将军及时援手!我等自行返回京城即可,不敢再劳烦将军。”
他不想再节外生枝,更不想让这支突然出现的巡防营队伍过多介入。对方的出现,太过巧合,是恰逢其会,还是……另有所图?
那将领也不坚持,点了点头,留下一队人马清理现场,自己则带着大队骑兵,继续沿着官道巡逻而去。
陈苟看着巡防营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地狼藉和伤亡的弟兄,心中寒意更盛。
这次袭击,计划周密,动用的力量非同小可。若非那支巡防营“恰好”出现,他们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真的是恰好吗?
他走到一具未来得及被带走的杀手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也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但虎口的老茧和矫健的身形,都显示其经受过长期严格的训练。
“东家,你看。”赵德柱递过来半截被砍断的弩箭,箭杆靠近箭簇的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于水滴状的刻痕。
这个标记,陈苟从未见过。
“收好它。”陈苟低声道。这可能是追查凶手来历的唯一线索。
清点伤亡,护卫战死五人,伤者十余,损失不小。众人草草包扎伤口,收敛了同伴遗体,换乘备用马匹,拖拽着损坏的马车,怀着悲愤和警惕的心情,调头返回京城。
再次回到靖王府,萧景琰听闻陈苟遇袭,又惊又怒。
“岂有此理!在京畿之地,竟敢对王府宾客行此刺杀之事!简直无法无天!”萧景琰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彻查。
然而,无论是巡防营那边的调查,还是靖王府自己的查探,最终都指向了“二皇子余孽”这个看似合理,却又有些模糊的结论。那些杀手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那半支带有水滴刻痕的弩箭,也无人认得来历。
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陈苟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这次袭击,更像是一次警告,或者说,是一次试探。对方在向他,也向靖王展示着其隐藏在暗处的獠牙和能量。
数日后,在更加严密的护卫下,陈苟再次悄然离开了京城。这一次,行程更加隐秘,路线也一再变更。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道路上,陈苟摩挲着那半支冰冷的弩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遇袭的经过,皇帝意味深长的话语,以及薛百草那狰狞的蛇形刻痕。
水滴刻痕……蛇……
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那个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对手,究竟是谁?
他感觉,自己似乎刚刚掀开了巨大冰山的一角,而潜藏在深海之下的,是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影。返回青州的路,似乎也变得不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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