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骑尉”的爵位如同给陈苟披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铠甲,行走在淮安街头,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少了几分窥探。隆昌行的钱友亮再见到他时,那皮笑肉不笑的脸也勉强挤出了几分真诚,言语间试探着是否有“合作”的可能,被陈苟以“潜心格物,无意商事”为由婉拒。
但这层铠甲能挡住明枪,却防不住更隐蔽的暗箭。周霆带来的关于“海禁”和朝中暗流的消息,让陈苟心中的警铃大作。“水滴”与“蓬莱”所图,远超他的想象,他们试图撬动的是国策,是企图从根源上渗透进来。
“不能坐以待毙。”陈苟在新工坊的密室内,对着核心团队沉声道,“我们的‘远图明灯’和灯油,必须尽快铺开!这不仅仅是赚钱,更是要抢占市场,树立标准,让‘蓬莱’即便借着放宽海禁进来,在民用照明这一块,也无立锥之地!同时,这也是我们积累资本、编织网络最快的方式。”
他看向马掌柜:“马掌柜,你立刻着手,在淮安及周边主要州县,寻找可靠的代理商,建立‘远图灯油’的销售网点。首批灯油,可以适当让利,甚至提供少量免费试用,务必快速打开局面,形成口碑。”
“周先生,你负责成本控制和财务规划,确保资金链安全。同时,研究一下,如果我们未来要应对更大的风浪,需要多大的资金储备。”
“胡师傅,葛道长,薛郎中,规模化生产是当务之急。我们需要设计建造更大、更高效、也更安全的分馏装置。图纸和工艺,必须严格保密,核心部件由胡师傅带绝对可靠的弟子亲手打造。”
“孙大哥,你的信息网要动起来,不仅要盯着隆昌行和漕帮,更要留意市面上是否出现类似我们的灯油,尤其是从海外来的。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德柱,护卫队要扩编,不仅要护住院子,未来还要能护送重要的货物和人员。训练不能松懈。”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众人领命而去,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陈苟则开始构思更宏大的商业策略,他计划在未来,将“远图”打造成一个品牌,不仅卖灯油,还要卖配套的灯具,甚至将润滑油的推广也提上日程,形成一个围绕石油衍生品的初级产品矩阵。
“青禾快运”也在马掌柜的运作下,悄无声息地扩张着线路,凭借相对可靠和逐渐提升的速度,开始从漕帮不太在意的一些零散陆路货运中分得一杯羹。这一切,都在“云骑尉”和“格物郎”的光环下,显得顺理成章。
然而,商业上的顺风顺水,并未让陈苟放松对朝堂风向的警惕。他通过周霆,委婉地向靖王表达了对“海禁”之事的担忧,暗示其中或有“蓬莱”作祟。靖王回复只有四个字:“已知,慎言。”
显然,朝堂之上的博弈,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靖王虽得皇帝信任,但涉及国策和各方利益,也需谨慎行事。
就在“远图灯油”凭借其卓越的性能和相对亲民的价格,迅速在淮安及周边市场打开局面,甚至开始挤压传统蜡烛和劣质油脂灯的市场份额时,一场针对陈苟的“暗战”,也悄然拉开了序幕。
首先发难的,是舆论。
市面上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远图灯油”的谣言。有的说此灯油燃烧时释放的烟气有毒,久闻会致病;有的说制作此灯油的“石漆”乃地底污秽之物,用之不详,会败坏了家宅风水;更隐晦的,则暗示陈苟献灯得爵,是投机取巧,其人格物之术,实为“奇技淫巧”,非君子所为。
这些谣言起初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但很快就有一些不得志的文人、甚至是寺庙道观的人(传统蜡烛的重要消费群体)出来附和,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东家,这是有人在下黑手!”“快腿孙”搜集到这些信息,愤愤不平。
陈苟却相对平静:“意料之中。隆昌行掌控着淮安大半的蜡烛和传统灯油生意,我们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自然不会坐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无非是想搞臭我们的名声。”
他立刻采取了应对措施。一方面,让马掌柜加大宣传力度,组织公开的点灯演示,邀请城中士绅、医馆郎中现场观摩,用事实反驳“有毒”论;另一方面,他亲自撰写了几篇通俗易懂的文章,请说书人在茶楼酒肆宣讲,阐述“石漆”乃天地所生,合理利用便是“化腐朽为神奇”,并举出古代利用石油记载的例子,破解“不祥”之说。至于“奇技淫巧”的攻讦,他则巧妙地将之与“格物致知”、“利国利民”的圣人之训联系起来,拔高自身行为的正当性。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谣言的气焰被打了下去,“远图灯油”的销量不降反升。毕竟,实实在在的明亮和低廉的价格,是任何谣言都无法掩盖的优势。
舆论战未能奏效,对手的第二步接踵而至——价格战。
隆昌行联合几家蜡烛作坊和传统灯油商号,突然宣布大幅降价,降幅之大,几乎是亏本销售。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利用其雄厚的资本,挤垮刚刚起步、资金链相对脆弱的“远图格物坊”。
“东家,他们这是要跟我们拼底子啊!”周账房看着对手的降价公告,眉头紧锁,“我们的灯油成本虽比蜡烛低,但前期研发和设备投入巨大,目前利润并不丰厚,若跟着降价,恐难持久。”
陈苟看着账本,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我们不跟他们拼价格。”
“不拼价格?”众人都是一愣。
“对。”陈苟胸有成竹,“他们降价,无非是想逼我们卷入消耗战。但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技术壁垒和产品迭代能力。”
他迅速做出部署:
第一, “远图灯油”价格保持不变,但推出“买油送灯”或“累计购买赠礼”的促销活动,提升顾客粘性。
第二, 加速新型号灯具的研发,推出更美观、更省油、更方便的“远图二代明灯”,强调产品体验的升级,与对手的低价劣质产品拉开差距。
第三, 秘密启动“农村包围城市”策略,由“快腿孙”和马掌柜派人,将灯油推广到隆昌行势力相对薄弱的乡村集镇,开辟第二战场。
第四,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陈苟让葛道人和薛百草集中精力,尝试从石油分馏的残渣中,提炼出一种更具粘稠度、防水性极佳的特殊油脂,暂命名为“万年膏”。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种东西在船舶、马车、水利设施等方面,有着巨大的应用潜力,是另一个潜在的巨大市场,可以分散对灯油业务的依赖。
这一系列举措,再次展现了陈苟超越时代的商业智慧。他没有被对手拖入简单的价格泥潭,而是通过产品升级、渠道拓展和技术预研,进行降维打击。
就在陈苟全力应对商业暗战,并初步稳住阵脚之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打断了他所有的布局。
这天深夜,周霆带着一身露水,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直接闯入了陈苟的书房。
“陈大人!出大事了!”周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陈苟心中一沉,能让见惯风浪的周霆如此失态,绝非小事。“周统领,何事惊慌?”
“青州……青州八百里加急军报!”周霆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三日前,一伙身份不明的悍匪,突袭了青州西山!沈……沈青禾小姐所在的秘密基地……被攻破!”
轰!
陈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击中,耳边嗡嗡作响。
青禾……基地被攻破?!
“然……然后呢?”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据……据逃出来的护卫拼死传来的消息,”周霆的声音带着悲愤,“沈小姐……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基地内存储的部分技术资料和财物……被劫掠一空!”
沈青禾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技术资料被劫!
陈苟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扶住桌案,指甲深深掐入坚硬的木料之中,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全身。
青禾……那个在他微末时便倾力相助,在他离开后独撑大局,聪慧坚韧的女子……竟然……
是“水滴”!一定是他们!他们袭击漕帮船队是佯攻,真正的目标,是他陈苟在青州的根基,是沈青禾和他留下的技术资料!
好一招声东击西!好狠毒的手段!
无尽的悔恨、愤怒和担忧,如同狂涛般瞬间将陈苟吞噬。他以为将青禾留在相对后方的青州是安全的,却没想到反而让她陷入了绝境!
“王爷……王爷已知此事,”周霆看着陈苟瞬间血色尽失的脸,低声道,“已下令青州周边驻军协查,但……那伙悍匪行动极其迅速,得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人间蒸发……”
陈苟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愤怒和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眼神冰冷得让周霆都感到一阵寒意。
“备马!”陈苟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立刻回青州!”
“陈大人,王爷的意思是……”
“备马!”陈苟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立刻!”
商业版图,爵位荣宠,此刻在沈青禾的安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哪怕将青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她!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冲出书房时,一名护卫急匆匆跑来,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急信,信上带着淡淡的、熟悉的青莲香气。
陈苟一把抓过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青州之事,非止‘水滴’。慎往。‘根须’或在帝都。”
落款,依旧是一朵小小的青色莲花。
漱玉阁的警告!
青州之事,不止“水滴”参与?还有别的势力?“根须”在帝都?
陈苟握着信笺,动作僵在原地,一股比得知青州噩耗时更深的寒意,自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前方的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和凶险。他此刻赶回青州,是自投罗网,还是能挽回一切?那隐藏在帝都的“根须”,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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