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兵相接
人类的炮火怒吼终究没能持续到永恒。
蚀刻者的攻击艇集群付出了惨重代价,但它们的数量优势、诡异的机动性以及那种完全无视战损的冷酷,最终在防线上撕开了第一道口子。
口子在第三防御区与第四防御区的结合部,一个被称为“铁砧”的突出部阵地。这里地形相对复杂,有几处废弃的早期炮台和维修平台,形成了天然的掩体和射击死角。之前人类的远程火力覆盖为了避开这些友军结构,在这一区域的密度略有降低。
蚀刻者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突破
“铁砧”阵地上空,一个由超过三百艘攻击艇组成的集群,在承受了超过40%的损失后,硬生生撞穿了最后一道由近防炮和点防御激光交织的火力网。
不是摧毁了火力点——人类的防御工事依然在射击——而是用“尸体”填平了通道。
数十艘攻击艇以自杀式冲锋的姿态,直接撞向几个关键的火力点。它们在最后一刻解体,崩碎的金属碎片和内部流出的、具有强烈腐蚀性和电磁干扰特性的流体,瞬间覆盖了炮台传感器、激光聚焦镜和导弹发射架。一门“金属风暴”近防炮的炮管被粘稠的黑色流体堵塞,在超高速旋转中炸膛;一处激光阵列的镜片被蚀刻,折射效率暴跌;一个导弹发射单元则被完全覆盖,失去了所有瞄准能力。
就在这一瞬间的火力空白期,后续的攻击艇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入。
它们没有攻击还在挣扎的防御工事,而是径直扑向了“铁砧”阵地后方的地面部队集结区和指挥节点。
“它们进来了!‘铁砧’失守!重复,‘铁砧’失守!”
凄厉的警报在第三防御区所有频道响起。
阵地上,负责防守的步兵连队刚刚经历了重炮支援的振奋,此刻却眼睁睁看着那些金属怪鸟拖着扭曲的尾迹,从他们头顶不到五十米的高度掠过,扑向更脆弱的后方。
“防空!把它们打下来!”连长声嘶力竭地吼叫。
幸存的单兵防空导弹手们扛起发射器,但攻击艇的机动太快、高度太低,热信号和雷达反射混杂在背景噪音和友军残骸中,锁定极其困难。寥寥几枚射出的导弹,大多被诱饵或诡异的机动甩脱,只有两艘攻击艇被凌空打爆。
更多的攻击艇成功突防,开始对地面部队进行俯冲扫射。
它们从机体下方伸出类似昆虫口器般的聚合能量发射器,射出紫绿色的、带有明显生物特性的脉冲光束。光束扫过地面,被直接命中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作战服和身体就像被强酸泼中一样瞬间消融、碳化。装甲运兵车的轻型装甲在光束面前如同纸糊,被轻易洞穿,内部爆出火光和浓烟。
混乱,像瘟疫一样在“铁砧”阵地后方蔓延。
而这,只是开始。
绞杀
空中的突破口一旦打开,蚀刻者的地面部队立刻像嗅到裂缝的蚁群,向这个方向疯狂涌来。
原本被重炮暂时压制在登陆场的剃刀犬、重锤兽和蚀刻者步兵,此刻不再理会其他方向的牵制火力,全部调转方向,朝着“铁砧”阵地这个新出现的薄弱点发起决死冲锋。
它们的目的很明确:扩大突破口,将人类防线分割、包围,然后吞噬。
“铁砧”阵地上的步兵连队,瞬间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绝境。前方是重新涌来的地面兽潮,头顶是不断俯冲扫射的攻击艇,侧翼则被后续跟进的蚀刻者步兵包抄。
“建立环形防御!所有重武器向心射击!通讯兵,向指挥部求援!我们需要支援,现在就要!”连长红着眼睛,一边用手中的脉冲步枪点射一个冲得太近的蚀刻者步兵,一边在通讯器里咆哮。
但支援没那么快到来。
防线其他地段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机动预备队被钉死在各处救火。最近的援军——一支装甲突击排——至少需要七分钟才能赶到。
七分钟,在地狱里,长得像一个世纪。
短兵相接,开始了。
没有远程火力的优雅,没有战术机动的迂回,只剩下最原始、最血腥的面对面杀戮。
一头剃刀犬撞破了外围的铁丝网和感应雷区,四足刀刃高速旋转,发出死亡嗡鸣,径直冲向一个架着重机枪的掩体。掩体里的两名士兵拼命射击,子弹打在剃刀犬正面的复合装甲上当当作响,火花四溅,却无法阻止它。二十米,十米,五米——
“去你妈的!”副射手猛地从掩体里跃出,手里握着一枚拔掉了保险栓的反装甲磁性手雷,直接扑向了剃刀犬的腹部。
手雷吸附的瞬间引爆。
爆炸将副射手和剃刀犬一同吞没。火光散去,只剩下一地混杂着血肉和金属的残骸。主射手的半个身子被破片削掉,倒在血泊里,手指还扣在扳机上,重机枪的枪口指向天空,兀自冒着青烟。
不远处,一个三人反坦克小组盯上了一头刚刚落地的重锤兽。射手扛着笨重的单兵反坦克导弹,瞄准镜里的十字线死死套住重锤兽背部那门正在充能的生物能量炮。
“发射!”
导弹拖着白烟飞出。
重锤兽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笨拙地试图转身,但太慢了。导弹精准命中能量炮的基座。
但没有预想中的大爆炸。导弹的战斗部似乎被重锤兽体表那层流动的金属膜削弱、偏转了,只在装甲上留下一个凹陷和一片焦黑。能量炮的充能只是中断了一瞬,紫红色的光芒再次亮起,炮口缓缓转向了导弹小组的方向。
“跑!”观测员尖叫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紫红色的能量束扫过,三人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熔化的浅坑和几缕升腾的青烟。
蚀刻者步兵像潮水般涌上阵地。它们移动时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手中的有机武器射出腐蚀性的生物弹药,或者直接挥舞着锋利的、像骨刀一样的肢体进行肉搏。
人类士兵们依托着残破的掩体、战车的残骸、甚至同伴的尸体,用一切能用的武器还击。脉冲步枪的蓝色光束、冲锋枪的急促点射、手雷的爆炸、刺刀的寒光……每一次开火,每一次刺杀,都伴随着怒吼、惨叫和金属与血肉碰撞的闷响。
防线在收缩,在崩解,但还没有崩溃。
因为每一寸土地的放弃,都浸透了双方的血。
雷洪的命令
第三防御区移动指挥中心,雷洪的机甲驾驶舱内,警报声和战况汇报几乎连成一片。
战术地图上,“铁砧”阵地已经变成了刺眼的深红色,代表该区域陷入重度交火,随时可能被完全突破。代表己方单位的蓝色光点正在那个红色区域内快速熄灭。
“长官!‘铁砧’连队伤亡超过60%,连长阵亡!残余人员被分割包围!蚀刻者正试图向两侧扩展突破口!”参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
雷洪盯着地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在操纵杆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防线一旦在这里被彻底撕开,蚀刻者就能长驱直入,攻击堡垒更脆弱的后勤节点、能源核心,甚至指挥中心。整个第三防御区,乃至整个堡垒的防御体系,都可能因此崩溃。
他需要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堵住这个口子,将突入的敌人歼灭或驱赶出去,并稳固防线。
常规的机动预备队不够快,也不够强。
他的目光,落在了通讯屏上一个特殊的加密频道上。
那是直通初号机机库的线路。
初号机刚刚完成启动,正在等待进一步的指令。苏婉博士的警告犹在耳边——林凡的神经负荷已近极限,初号机状态极不稳定,与外部“深渊实体”的共鸣可能带来未知风险。
但战争,从来都是在最糟糕的选项中,选择相对不那么糟糕的那个。
雷洪按下了通讯键。
“林凡。”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直接传入初号机的驾驶舱。
初号机驾驶舱内,林凡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感官风暴。
深度链接带来的不仅仅是机甲的控制权,更是初号机那庞大、古老、充满混乱信息流的“感官”的共享。他“看到”的不再是光学传感器捕捉的画面,而是能量流动的轨迹、空间结构的微弱畸变、以及远处那个“深渊实体”散发出的、如同冰冷太阳般的压迫性存在感。
他“听到”了战场上每一处爆炸的震动,每一声垂死的哀嚎,蚀刻者单位那非自然的机械嗡鸣,以及己方士兵心脏在极度恐惧和肾上腺素作用下狂野的搏动。
无数信息像高压水枪一样冲击着他的意识屏障,试图将他同化、淹没。剧烈的头痛像有凿子在颅内敲击,恶心感一阵阵上涌,四肢传来过载般的酸痛和麻痹。
但他坚持住了。
因为雷洪说过:掌控痛苦,或者被痛苦吞噬。
“教官。”林凡回应,声音因为神经负荷而有些失真。
“听好了,菜鸟。”雷洪的语气是林凡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式,“你的基础训练到此为止。现在,是实战考核。”
战术地图的一部分被传输到初号机的屏幕上,上面清晰地标出了“铁砧”阵地的位置和敌我态势。
“看到那个红得快发黑的地方了吗?敌人的刀子捅进来了。我要你,跟着我,把它堵回去,把捅刀子的手剁了。”
林凡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血肉磨坊的红色区域,胃部一阵抽搐。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死亡和绝望,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我……怎么打?”他问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训练中他学过战术动作,学过武器操作,但从未学过如何在真实的、混乱的、敌我交织的炼狱中战斗。
“跟着我。”雷洪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我冲哪里,你冲哪里。我打什么,你打什么。用上你所有的‘感觉’,用上那台机甲给你的所有力量。别犹豫,别思考,战场上的思考慢0.1秒,就是生和死的区别。明白吗?”
“明白,教官。”林凡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混乱的感官信息压制下去,将注意力集中到雷洪的指令和眼前的战术地图上。
“很好。”雷洪的机甲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初号机,跟紧‘铁驭-03’(雷洪的机甲编号)。我们走。”
投入炼狱
堡垒侧面,初号机刚刚踏出的装甲破口附近,雷洪那台涂装陈旧、但保养精良的“铁驭-III型”指挥机甲,从一处隐蔽的出击位置现身。机甲肩甲上醒目的剑刃交叉徽记和三道深刻的爪痕,无声地诉说着它和驾驶者的过往。
雷洪的机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实用。加厚的正面装甲,改装过的大功率能量核心,手臂上整合了重型链锯剑和脉冲炮,背部挂载着额外的导弹荚舱和一面巨大的复合盾牌。
它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沉默而危险。
初号机跟在它侧后方。深灰色的装甲在炮火映照下流动着幽暗的光泽,胸口的能量核心稳定地脉动着深蓝色光芒,与远方“深渊实体”的脉动形成某种令人不安的呼应。它手中握持的,不是常规机甲武器,而是一柄外形古朴、仿佛由整块暗色水晶锻造而成的巨型长枪,枪尖偶尔有细碎的蓝色电弧跳跃。
两台机甲,一旧一新,一经验丰富一潜力未知,朝着“铁砧”阵地狂奔而去。
它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蚀刻者的注意。
十几艘在低空盘旋的攻击艇立刻调转方向,能量发射器亮起,紫绿色的光束像鞭子一样抽向这两台高速突进的钢铁巨人。
雷洪的机甲甚至没有减速,只是将左臂的复合盾牌举起一个角度。
光束打在盾牌上,被特殊的能量涂层偏转、散射,只在表面留下轻微的灼痕。与此同时,机甲右肩的速射脉冲炮自动索敌,几个精准的点射,将两艘攻击艇凌空打爆。
“别管天上的苍蝇,它们交给防空火力。”雷洪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我们的目标是地上的。”
初号机内,林凡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试图锁定他的攻击艇,将感知聚焦于前方越来越近的地面战场。
他“看到”了。
残破的掩体后,人类士兵用最后的子弹射击。
蚀刻者步兵像行尸走肉般涌过开阔地。
剃刀犬在尸体间跳跃,寻找下一个猎物。
重锤兽的能量炮口再次亮起,对准了一个挤满伤员的临时救护点。
愤怒,冰冷而纯粹的愤怒,取代了部分神经负荷带来的痛苦。
“铁砧”阵地,就在眼前。
雷洪的机甲率先闯入交战区域。它没有停下,而是以狂暴的姿态,直接撞进了一股正在向侧翼迂回的蚀刻者步兵群中。
复合盾牌横扫,将四五个人形怪物像垃圾一样拍飞,骨骼和金属碎裂声令人牙酸。右臂的链锯剑轰鸣着启动,锯齿高速旋转,带着刺耳的尖啸斩入一头正扑向伤员的剃刀犬体内。金属摩擦,火花四溅,剃刀犬被从中剖开,内部的机械结构和粘稠体液泼洒一地。
“林凡!”雷洪吼道,“右边!那头重锤兽!干掉它!”
林凡几乎是本能地响应。
初号机的视觉传感器瞬间锁定目标。那头重锤兽背部的能量炮,紫红色光芒已经凝聚到顶点。
时间仿佛变慢。
林凡能“感觉”到能量炮内部那狂暴的能量流,能“预判”它的射击轨迹。不需要复杂的火控计算,一种近乎直觉的反应驱动了他的动作。
初号机猛地将手中的水晶长枪向前掷出!
不是投掷,更像是“释放”。长枪脱手的瞬间,枪身爆发出耀眼的蓝色电弧,速度突破了音障(在真空中没有声音,但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化作一道笔直的蓝色闪电。
重锤兽的能量炮即将发射。
蓝色闪电后发先至。
没有碰撞的巨响。
长枪的枪尖,精准地刺入了重锤兽能量炮的炮口,刺入了那团即将爆发的紫红色能量核心之中。
时间停滞了一瞬。
然后——
嗡——!!!
一种低沉到超越人耳极限、却直接震撼灵魂的爆鸣炸开。
重锤兽背部的能量炮没有爆炸,而是从内部“湮灭”了。紫红色的光芒被长枪上的蓝色电弧疯狂吞噬、中和、瓦解。重锤兽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体表流动的金属膜瞬间凝固、龟裂,内部的机械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像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般,轰然坍塌,化为一堆冒着青烟、仍在微微抽搐的废铁。
而那柄水晶长枪,在完成致命一击后,枪身上的蓝色电弧缓缓熄灭,斜插在重锤兽的残骸上,微微震颤。
初号机伸出手,隔空一握。
长枪仿佛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嗡鸣一声,挣脱残骸,飞回林凡手中。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阵地上一片短暂的死寂。
无论是还在抵抗的人类士兵,还是疯狂进攻的蚀刻者,似乎都被这超越常理的一击震慑了。
雷洪的频道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干得不错,小子。现在,别停下。”
林凡喘着气,握紧手中重新变得温暖的长枪。刚才那一击,不仅仅是肉体的操控,更像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延伸和释放。消耗巨大,但……有效。
他看向四周。
炼狱还在继续。
短兵相接,才刚刚开始。
而他和他的机甲,已经踏入了这片血肉与钢铁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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