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甲海峡的血色清晨过去三天后,一封加密长报通过海底电缆和陆上驿站接力,跨越万里,送到了伦敦海军部小纳尔逊上将的案头。报告详细描述了试探性进攻的全过程:电控水雷的精准起爆、岸防炮的超远射程和恐怖精度、以及短短二十分钟内五艘舰船两沉三降的惨痛损失。
报告的最后,小纳尔逊用罕见的沉重笔调写道:“……我们必须正视一个现实:明帝国在马六甲的防御体系,其技术水平和组织效率已远超我方预估。传统的舰队强攻战术,在此地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建议暂缓正面突破,寻求其他战略路径。”
几乎同时,另一份来自中亚前线冯·施利芬少将的报告也送到了维也纳和巴黎。报告的语气更加焦灼:“……补给线遭不明空中袭击,大宛城物资损失六成以上。西域冬季严寒,道路状况恶化,原定春季攻势被迫推迟至少两个月。更严重的是,敌军防线构筑速度远超预期,据侦察,其工事体系完全不同于传统要塞,疑似采用了大量新式材料和防御理念。”
伦敦、巴黎、维也纳,三国的战争委员会几乎在同一时间召开了紧急会议。地图上那个庞大的东方帝国,此刻像是一只浑身尖刺的钢铁刺猬,无论是海上钳击还是陆路推进,都让他们感到无从下口。
伦敦,海军部地下作战室。
“先生们,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小纳尔逊站在巨大的南洋海图前,脸色疲惫,“正面突破马六甲的代价,可能是我们三分之一的主力舰船,以及上万名水兵的生命——而且不能保证成功。”
一位英吉利海军上将皱眉:“但马六甲是通往东方的咽喉。不控制这里,我们的舰队就无法进入南中国海,威胁不到明帝国的沿海心脏地带。”
“或许……我们不需要从马六甲通过。”说话的是情报部门的福斯特爵士,他刚从“鼹鼠穴”赶来,“根据我们在南洋数十年的经营,还有另一条路。”
他的手指从马六甲海峡向南移动,划过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之间的巽他海峡,然后继续向东,指向帝汶海和阿拉弗拉海:“绕过整个南洋群岛,从帝汶岛以北进入太平洋,然后向北,经菲律宾群岛以东的海域,可以迂回到明帝国东南沿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语。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航线,但问题显而易见。
“航程会增加至少两千海里。”一位参谋计算道,“这意味着更长的补给线,更多的燃料消耗,而且那片海域我们并不熟悉,水文资料匮乏。”
“还有明帝国的南洋舰队,”另一位将军补充,“他们在马六甲只部署了部分力量。如果我们的主力舰队绕道南下,他们完全可能从后方袭击我们的补给线。”
小纳尔逊沉默了片刻,然后摇头:“这个方案风险太大。而且即便成功抵达明帝国东南沿海,我们仍然要面对他们的岸防体系——别忘了,他们在天津、上海、广州都有类似的要塞。”
会议陷入了僵局。海上,似乎无路可走。
维也纳,哈布斯堡皇宫战略室。
气氛同样凝重。冯·克劳塞维茨伯爵刚刚从临时赶回的前线赶回,风尘仆仆,眼中布满血丝。
“西域的防线,不是一道墙,而是一个系统。”他在巨大的中亚沙盘上比划着,“根据施利芬的报告和我们的侦察,明帝国以铁路和电报为骨架,构筑了纵深超过一百里的防御地带。前沿是雷区、铁丝网、壕沟;中间是混凝土机枪碉堡群;后方是机动重炮和预备队阵地。”
他拿起一份缴获的明军手册副本——这是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那里买来的,虽然残缺不全,但足以揭示一些信息:“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战术理念。他们不追求固守每一条堑壕,而是有计划的弹性防御。诱敌深入,然后用交叉火力和炮火覆盖歼灭突入之敌。”
一位神圣罗马帝国的老元帅抚着白须:“我们能否用更强大的炮火准备,轰开一条通路?把所有的攻城重炮都运上去……”
“时间,元帅阁下,时间。”冯·克劳塞维茨苦笑,“把重炮从欧洲运到中亚前线,至少需要六个月。而且明帝国的那次空中袭击证明,他们有能力打击我们的补给线。没有充足的弹药和物资支持,再多的大炮也只是摆设。”
陆上,同样陷入僵局。
巴黎,波拿巴皇宫战争厅。
法兰西的将军们提出了一个更激进的方案。
“既然正面难以突破,为什么不从内部瓦解他们?”陆军大臣德·拉莫尔侯爵目光锐利,“根据我国情报局多年经营,明帝国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南方省份,特别是广东、广西、云南,仍有相当一部分前朝遗老和传统士绅对新政不满。”
他展开一份密报:“我们在广东的线人确认,两广总督陈文瑞——明帝国靖难时期降臣的后代,家族在地方势力根深蒂固。他对朝廷的新政,尤其是取消科举、推行新学、削弱地方豪强等举措,私下里颇有微词。”
“还有云南沐王府,”另一位情报官员补充,“虽然沐家在明初就是镇守云南的世袭藩王,但近百年来早已与中央若即若离。他们的军队仍保留着大量旧式编制,对朝廷派去的维新官员阳奉阴违。”
德·拉莫尔侯爵的手指在地图上明帝国南部画了一个圈:“如果……我们能说服这些地方势力起事,哪怕只是制造混乱,明帝国就不得不分兵镇压。届时,他们在西域和马六甲的防御必然会出现空隙。”
这个提议让会议厅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从内部瓦解,这确实是破局的最佳路径。
“但他们凭什么帮助我们?”有人质疑,“这些人虽然对朝廷不满,但毕竟是明帝国臣子。造反的代价太大了。”
“凭这个。”德·拉莫尔侯爵从文件袋中抽出一份拟定的协议草案,“法兰西、英吉利、神圣罗马帝国,三国共同保证:任何在战争中支持我们的明帝国地方势力,战后将获得高度自治权,甚至可以成为受三国保护的附属邦国。我们将提供武器、资金、军事顾问,并承诺在战后承认他们的独立地位。”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明帝国摄政王陈默的身体……似乎出了些问题。几个月前,他在视察科学院时突然晕倒,虽然消息被严密封锁,但我们在太医院的线人确认,他患有某种慢性疾病,需要定期服用特殊药物。”
这个消息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冲击力。如果明帝国那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摄政王倒下,整个新政体系都可能动摇。
“我们需要一个联络人,”德·拉莫尔侯爵总结,“一个能在明帝国内部活动,又不引起察缉司注意的人。”
一个名字被提了出来:“安东尼·范·德·维尔德。”
荷兰人。前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职员,在马六甲战役后流亡巴达维亚,精通汉语和南洋多地方言,熟悉明帝国官场规则,对陈默和新政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的兄弟在马六甲战役中阵亡。
最重要的是,荷兰现在是中立国(至少表面上是),荷兰商人在明帝国境内仍有一定活动空间。
计划迅速成型。三国将共同出资一百万英镑(约合八百万两白银)作为启动资金,通过瑞士银行的秘密账户运作。范·德·维尔德将以荷兰贸易代表的身份前往广州,秘密接触两广总督陈文瑞和云南沐王府的代表。
同时,三国舰队将继续在马六甲外海保持压力,但转为围困和骚扰,为主攻方向的秘密行动争取时间。西域方面,冯·施利芬的部队将进行有限的佯攻,牵制明帝国西域防线的注意力。
一张新的大网,开始悄然编织。
北京,察缉司总部。
影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面前摊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情报汇总。马六甲的战报、西域的防线情况、欧洲三国的军事调动、以及……几份看似不起眼,但被他敏锐捕捉到的异常报告。
第一份,来自广州。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公司已解散,但原班人马仍以私人商行形式活动)近期在广东的采购清单出现异常:大量收购硫磺、硝石、铅料——这些都是制造火药的原料,但荷兰人在南洋并无大型兵工厂。
第二份,来自云南。沐王府最近频繁与缅甸、暹罗的使者接触,虽然表面上是以边境贸易和联姻为由,但频率之高,远超正常外交需要。
第三份,来自上海。英吉利怡和洋行的一名会计在酒后吐露,公司最近有几笔“特殊款项”通过香港汇丰银行转出,收款方不明,数额巨大。
第四份,也是最关键的一份,来自维也纳的深层潜伏人员。密电只有短短一行:“三国策反南方,荷兰人中介,目标粤、滇。”
影将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一个阴谋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立刻起草了一份绝密报告,通过专用线路送往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深夜。
陈默披着外袍,在书房里阅读影的报告。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那张年轻的面孔在阴影中显得深不可测。
看完后,他将报告放在桌上,沉默了片刻。
“王爷,”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需要提前收网吗?广州站已经锁定了范·德·维尔德的落脚点,云南方面也可以随时监控沐王府的动向。”
陈默摇了摇头:“不,让他们动。”
影微微一怔。
“新政推行十年,帝国表面上一片繁荣,但深层的阻力从未真正消失。”陈默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睡的北京城,“有些毒疮,不等到它化脓破口,你永远不知道它有多深。这次,既然有人想帮我们把脓挤出来,何乐而不为?”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严密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联络,让他们许诺,让他们把野心都暴露出来。等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动手的时候……”
陈默没有说完,但影懂了。
“另外,”陈默补充,“通知郑沧澜和赵虎,海上和西域继续保持压力,但可以适当‘示弱’,给敌人一点虚假的信心。还有,‘炎黄号’现在到哪了?”
“按计划,七天后抵达新加坡外海。”
“很好。”陈默点头,“等它到位,海上的僵局也该打破了。不过在那之前……”
他走回书桌,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陈文瑞、沐王府、范·德·维尔德。然后在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一个小小的叉。
“既然有人想在帝国后院点火,”陈默轻声说,“那我们就准备好消防队。不仅要灭火,还要把纵火者,和那些等着火势蔓延好趁火打劫的人……”
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
“一并清理。”
窗外,夜深如墨。
马六甲的海上僵局,西域的陆地对峙,都只是这场世界大战的正面战场。而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在帝国的南方腹地,另一场更加隐秘、更加危险的较量,已经开始布局。
西方联盟在正面战场受挫后,终于想起了他们最擅长的伎俩:分化和瓦解。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选中的那些“盟友”,早已经在蛛网中央。
而织网的人,正在等待。
等待猎物自己跳进来。
等待一个将内部隐患和外部威胁一并清除的,
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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