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北京西站。
凌晨四时,春寒料峭,但西站内外却是一片沸腾的钢铁洪流。十二列军列在站台一字排开,每列由三台重型蒸汽机车牵引,车厢上覆盖着深绿色帆布,帆布下是火炮的轮廓、卡车的车身、以及整齐码放的木箱。车站煤气灯将一切照得惨白如昼。
赵虎站在一号站台的水泥月台上,披着黑色呢料军大衣,身后是十二名龙渊军高级将领。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蒸汽机车的喘息声、士兵列队的脚步声、以及远处电报房里永不停歇的滴滴声。
“报告司令!”作战参谋跑步上前,立正敬礼,“第一梯队,一至三列,装载第一师师部及步兵第一团、炮兵第一营、工兵第一连,共计官兵三千八百人,火炮十二门,卡车四十辆,弹药三百吨,已装载完毕!”
“第二梯队,四至六列,装载步兵第二团、骑兵第一营、医疗队......”
“第三梯队......”
参谋的汇报快速清晰。赵虎静静听着,目光扫过那些在灯光下沉默的士兵。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冬季作训服,背着新式帆布背包,步枪上了刺刀,在寒风中挺立如松。这些不是临时征召的新兵,而是经历了戊子天灾救援、邪教暴乱镇压、以及两年高强度现代化训练的精锐。
“司令,”参谋长李振武低声说,“按照时刻表,第一梯队四时三十分发车,经京汉线南下,预计七十二小时抵达武昌。后续梯队间隔一小时发车。全部兵力、装备、补给,将在七天内完成投送。”
赵虎点头,抬手看了看腕表——这是科学院钟表所特制的军用表,表盘有夜光涂层,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绿光:四点十五分。
“发车。”
命令通过传令兵的口哨和旗语传递。蒸汽机车发出悠长的汽笛声,车轮缓缓转动,金属摩擦声由缓到急。第一列军列驶出站台,然后是第二列、第三列......钢铁长龙在夜色中向南游去。
车站调度塔里,电报员手指在电键上飞舞:“龙渊南下,第一梯队已出发。预计七时抵保定,十二时抵石家庄......”
同日,上午十时,紫禁城武英殿。
偏殿已改造成临时作战室,墙上挂满了南方三省的地形图和军事部署图。陈默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清晰标注着叛军据点、兵力部署、以及龙渊军的推进路线。
影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叠刚译出的密电:“王爷,云南站急电。沐天波今晨在昆明誓师后,已率西路军三万离开昆明,向大理方向移动。其意图可能是控制滇西,打通与缅甸的通道,获取西洋军火补给。”
“广东方面,陈文瑞的五万叛军分作两部:一部两万驻守肇庆;另一部三万由其子陈继祖率领,正在向北移动,目标可能是韶关,企图阻断朝廷从江西入粤的路线。”
“广西土司联军较为分散,但已控制桂林、柳州、河池三府,正在加固关隘。”
陈默的目光在沙盘上移动,最后停留在贵州与云南交界处的曲靖。那里插着一面代表叛军东路军的黑色小旗,旗旁标注:三万,主将沐剑声。
“沐剑声......”陈默轻声道,“沐天波的侄子,据说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他把三万主力放在曲靖,是想挡住从贵州来的官军。可惜......”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竿,点在沙盘上的另一个位置:贵阳。
“贵州巡抚杨文岳,手里有多少兵?”
“回王爷,”影立即回答,“贵州绿营、卫所兵总计约两万,但装备老旧,训练不足。杨文岳本人态度暧昧,虽未公开附逆,但也未积极备战。据贵州站密报,沐天波曾派密使与其接触,许以‘黔国公’之位。”
“两万......”陈默沉吟片刻,“传令杨文岳:朕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即刻整顿兵马,配合龙渊军平叛;要么,等平叛之后,以附逆论处,全家流放新炎州。”
“另外,”他补充道,“通知贵阳电报局,从今天起,每小时向北京发一次战报。我要知道贵州的一举一动。”
影记录下命令,又问:“王爷,西洋顾问那边......是否需要采取行动?昆明和肇庆都有他们的踪迹。”
“不必。”陈默摆手,“让他们看着。让他们把‘龙渊军主力南下、帝国腹地空虚’的消息传回去。等西洋联军以为有机可乘,在马六甲或西域发动总攻时......”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二月九日,武昌车站。
经过六十八小时不间断运行,龙渊军第一梯队的三列军列驶入武昌站。这里已经成为巨大的转运枢纽。站台上,从江南各兵工厂运来的弹药、食品、药品堆积如山;从长江水运来的渡船、浮桥器材正在装车;还有一队队从湖北、湖南征调的民夫,在军官指挥下进行编组。
第一师师长周世雄——赵虎麾下头号悍将,四十岁,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到嘴角的刀疤——跳下机车,立刻召集各团主官。
“命令变更!”他展开刚刚收到的电报,“原计划在武昌休整六小时取消。第一团、炮兵营、工兵连,立即换乘江轮,顺长江东下,至九江转入赣江,经南昌、吉安,直插赣州!”
参谋们迅速围拢在地图前。从赣州进入广东,可以绕过叛军重兵布防的韶关,直插叛军腹地。
“第二团、骑兵营,乘后续列车继续南下,经长沙、衡阳,至郴州下车。然后轻装疾进,翻越南岭,从连州进入广东,目标:肇庆!”
“第三团为总预备队,随师部行动,路线待定。”
命令迅速下达。士兵们没有抱怨,只有高效的执行。三小时内,第一团登上了十二艘蒸汽江轮;第二团继续乘车南下;工兵开始组装特制的便携式浮桥——这是为跨越广东水网准备的。
周世雄站在码头,看着江轮喷着黑烟驶离。他摸了摸脸上的刀疤,那是十年前剿灭白莲教余党时留下的。那时的战斗,还是刀对刀、枪对枪。而现在......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装车的炮兵营。十二门75毫米山炮被分解成炮管、炮架、车轮,由骡马驮载。每门炮配弹两百发,其中一半是刚刚投产的榴霰弹——炮弹在空中爆炸,撒出数百颗钢珠,对步兵集群是毁灭性的。
还有那些装在木箱里、由士兵亲自背负的“暴雨-II型”轻机枪。每挺机枪配弹三千发,理论射速每分钟五百发。周世雄在张家口试验场见过它们开火时的景象:靶场上的木靶被打得粉碎,草丛被弹雨削平。
“师长,”副官轻声问,“咱们这么分兵,会不会......”
“不会。”周世雄打断他,“叛军的情报,至少滞后三天。等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时,我们已经到了。”
他望向南方,江风带着早春的湿润,也带着硝烟将至的气息。
“而且,王爷要的不只是平叛,是立威。”周世雄的声音很冷,“所以我们要快,要狠,要用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方式,把他们碾碎。”
二月十二日,曲靖前线。
沐剑声站在曲靖城楼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东北方向的山路。三天了,没有任何朝廷官军的踪影。派出的探马回报:贵阳方向,贵州巡抚杨文岳确实在集结兵马,但动作缓慢,似乎还在观望。
“世子,”副将小心翼翼地说,“王爷那边催问,何时能向贵州推进?西洋顾问说,必须尽快打通与两广的联系,形成连片之势......”
“急什么?”沐剑声放下望远镜,年轻的脸庞上满是不耐烦,“杨文岳那个老狐狸,明显是在待价而沽。等我大军压境,他自然知道该选哪边。”
他拍了拍城垛:“再说了,咱们这三万人,可是沐王府最精锐的家底。父亲让我守曲靖,不是让我去硬碰硬的。等贵州兵出来,咱们以逸待劳,一战可定。”
副将欲言又止。他总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朝廷就算东西两线作战,也不该对南方叛乱毫无反应。但他不敢多说——沐剑声刚愎自用,最讨厌别人质疑。
黄昏时分,探马终于带回消息:东北方向百里外,发现官军踪迹,人数约五千,打着贵州巡抚旗号,正在缓慢推进。
沐剑声精神一振:“终于来了!传令,各营准备,明日拂晓出城迎战!让贵州兵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城内的叛军忙碌起来。火铳手检查装药,刀盾手磨砺兵刃,骑兵喂饱战马。那些西洋顾问提供的燧发枪被分发到最精锐的亲兵营——虽然只有五百支,但射程和精度远超明军制式鸟铳。
沐剑声特意请西洋顾问检查了那二十门六磅炮。顾问是个法国退役炮兵上尉,他用生硬的汉语说:“炮没问题,但弹药......太少了。每门只有三十发实心弹,十发霰弹。必须用在关键时刻。”
“够了。”沐剑声自信满满,“三十发实心弹,足够轰开贵州兵的阵型。然后骑兵冲锋,一举击溃!”
他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场景:贵州兵溃败,杨文岳投降,沐王府势力延伸到贵州,然后与两广连成一片,占据半壁江山......
二月十三日,拂晓。
曲靖城东北二十里,一处名为“老虎口”的山谷。这里是通往贵州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宽约百丈的通道。
沐剑声将主力两万五千人部署在谷口,呈新月阵型。五百燧发枪兵居中,两侧是刀盾手和长枪兵,骑兵在后方待命。二十门火炮被推到阵前,炮口对准山谷深处。
晨雾弥漫,能见度不足百步。沐剑声骑在马上,心情既兴奋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大规模会战。
“报——”探马飞驰而来,“官军前锋已进入山谷,距离五里!”
“再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谷中传来隐约的脚步声、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沐剑声握紧了剑柄。
晨雾渐渐散去。当视野清晰时,沐剑声愣住了。
从山谷中走出的,不是他想象中的贵州绿营兵。
那是一支完全陌生的军队。
深灰色军装,样式奇特,没有盔甲,只有简单的布帽。士兵成四列纵队行进,步伐整齐划一,即使在山路上也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更让他心惊的是装备: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支闪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步枪,枪身细长,没有火绳,没有药池。
队伍中间,是十几门用骡马拖拽的火炮。炮身短粗,架在两个大轮子上,与沐剑声见过的任何一种火炮都不同。
“这......这是哪来的军队?”副将声音发颤。
沐剑声猛然想起西洋顾问说过的话:明帝国有一支完全新式的军队,叫龙渊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不可能!”他嘶声道,“龙渊军在西域,在马六甲!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事实就在眼前。那面在晨风中展开的旗帜,正是黑底金龙的龙渊军旗!
“开炮!开炮!”沐剑声歇斯底里地大吼。
炮兵手忙脚乱地点火。二十门六磅炮先后发射,实心铁球呼啸着飞向龙渊军阵型。
但距离太远了。铁球落在阵前百余步的地方,弹跳几下,滚入草丛。
龙渊军的队伍甚至没有停顿。他们继续前进,直到距离叛军阵地三百步时,才停下。
一个军官模样的举起手中红旗,用力挥下。
然后,沐剑声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第一排士兵单膝跪地,第二排站立,第三排、第四排预备。没有点火绳的动作,只有一片密集的“咔嚓”声——那是枪栓拉动的声音。
“放!”
砰!砰砰砰砰砰!
不是火铳那种零散、断续的射击,而是一片几乎同时爆发的轰鸣。三百支步枪齐射,白烟瞬间弥漫前沿。
叛军阵中,前排的刀盾手像被无形的镰刀扫过,成片倒下。盾牌被击穿,铁甲被撕裂,鲜血喷溅。
“装弹!”龙渊军军官的声音透过硝烟传来。
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拉枪栓,退弹壳,推子弹上膛,闭锁。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放!”
第二轮齐射。更多叛军倒下。
“他们的火铳......不用装药?!”沐剑声目瞪口呆。
“世子!快撤吧!”副将拽住他的马缰,“这不是打仗,这是屠杀!”
但已经晚了。
龙渊军阵型两侧,突然响起一种连续、尖锐的“哒哒哒哒”声。那是六挺“暴雨-II型”轻机枪开始射击。每挺机枪每分钟倾泻五百发子弹,形成交叉火网。
叛军密集的阵型成了最好的靶子。子弹穿透人体,打碎骨骼,撕开内脏。惨叫声、哀嚎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前排的士兵想后退,后排的还在前挤,阵型瞬间崩溃。
“骑兵!骑兵冲锋!”沐剑声还想做最后挣扎。
五百骑兵从后方冲出,挥舞马刀,试图冲垮龙渊军阵型。
但他们甚至没冲到一百步。
龙渊军阵后的火炮开火了。不是实心弹,而是榴霰弹。炮弹在骑兵上空爆炸,洒出漫天钢珠。战马嘶鸣倒地,骑士被抛飞。一轮炮击,骑兵冲锋化为乌有。
整个战斗,从第一轮齐射到叛军崩溃,不到一刻钟。
沐剑声在亲兵护卫下,掉头就跑。他回头看了一眼:龙渊军的士兵正在整队,没有追击,只是冷静地重新装弹,检查武器。那种从容,那种效率,让他从骨髓里感到寒冷。
这不是战斗。
这是成年人对孩童的殴打。
是火枪对长矛的碾压。
是......两个时代的差距。
同一日,下午三时,曲靖城破。
龙渊军没有强攻城门。工兵用炸药炸开一段城墙,步兵涌入。城内还有五千守军,但在见识了上午那场“屠杀”后,抵抗意志已经崩溃。大部分投降,少数负隅顽抗者被机枪清扫。
沐剑声在府衙被俘。他坐在地上,军服破烂,脸上满是烟尘,眼神呆滞。
周世雄走进来,看了他一眼,对副官说:“押下去,单独关押。王爷要活的。”
“将军,”副官低声问,“城内的西洋顾问......抓到了三个,还有两个在抵抗。”
“顽抗者,格杀勿论。投降的,仔细审问。”周世雄走到地图前,“给王爷发报:曲靖已克,歼敌一万二千,俘一万八千,我军伤亡......二十七人。”
他顿了顿:“另,询问下一步指示:是继续西进昆明,还是东进与第二团会合,解决广东叛军?”
电报通过刚刚架设好的野战电报线,发往武昌,再转发北京。
北京,摄政王府。
陈默收到战报时,正在与苏瑾、林清源商议春耕与军工生产的平衡问题。
他看完电报,递给二人。
苏瑾倒吸一口凉气:“伤亡二十七......对歼俘三万?这......”
“这就是代差。”陈默平静地说,“给周世雄回电:留一个团守曲靖,清理残敌,恢复秩序。主力即刻东进,经贵州入广西,与第二团南北夹击,解决两广叛军。”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曲靖划向广西:“告诉周世雄,朕给他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后,朕要在肇庆喝茶。”
“那昆明......”
“昆明不急。”陈默眼中闪过寒光,“让沐天波再多活几天。等西洋联军收到‘龙渊军主力深陷南方’的情报,在马六甲发动总攻时......我们再回师昆明,给沐王府一个‘惊喜’。”
他转身,望向窗外。春日阳光正好,院中的玉兰已经含苞。
“对了,”陈默忽然想起,“把曲靖的战报,整理一份简版,通过《帝国日报》发出去。让天下人都看看,叛国者的下场。”
“标题就用......”他想了想,
“‘科学铁拳,首战碾逆——龙渊军曲靖大捷纪实’。”
窗外,有风吹过,玉兰花苞轻轻摇曳。
而在万里之外的马六甲,在维也纳和伦敦的作战室里,在昆明的沐王府,无数人还不知道:
一场真正的雷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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