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舟房内，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少年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唇边残留着暗红的血渍，呼吸微弱急促。药老眉头紧锁，银针疾刺他周身大穴，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阿璃立在床边，指尖冰凉，看着柳彦舟紧闭的双眼，心头怒火与寒意交织。
“如何？”她声音绷得极紧。
药老捻动银针，脸色凝重：“是‘鸠羽散’，毒性剧烈，好在量不算大，发现及时。但…此毒阴狠，最损心脉，柳公子本就连日劳神…”
他没说下去，但阿璃明白。彦舟怕是伤了根基。
“可能救？”她只问结果。
“老朽尽力。”药老深吸一口气，“需得施针逼毒，辅以老参吊命，佐以犀角、黄连解毒。只是…其中几味药，云州城内怕是难寻。”
阿璃立刻转身对门外候着的张猛道：“张叔，即刻带人，持我令牌，去府库搜寻老参、犀角等解毒药材！若有短缺，就去城中药铺征集，就说都护府急用，事后加倍补偿！”
“是！”张猛领命，快步离去。
阿璃又看向匆匆赶来的萧铁鹰：“萧将军，加强府内警戒，特别是彦舟和太后处，加派双岗，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末将明白！”萧铁鹰眼中寒光一闪，抱拳领命。
安排完这些，阿璃才重新看向榻上的柳彦舟，心中后怕不已。若非那神秘刺客的示警纸条，她未必能第一时间发现彦舟中毒…
等等！刺客示警？
她猛地惊醒。那刺客若是姚知福派来灭口的，为何又要示警？若不是，他又为何窥探都护府？那纸条…究竟是谁写的？
“红妆姨，”阿璃低声问一旁脸色苍白的红妆，“方才那刺客，你可看清有何特征？”
红妆努力回想，迟疑道：“那人身手极快，不像中原路数…倒像是…吐蕃的夜行者。”
吐蕃？阿璃心头一跳。达玛的人或是巴图的人？他们为何要杀彦舟，又要示警？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秦虎押着一名被捆得结实、瑟瑟发抖的厨娘进来。
“少主！查到了！”秦虎声音沉怒，“这贱妇受人指使，在柳公子的药膳里下了毒！”
那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都护饶命！饶命啊！是…是有人逼奴婢的！他们抓了奴婢的小孙子，说若不下毒，就…就…”
“是谁？”阿璃声音冷得像冰。
“奴婢不知…那人蒙着面，只…只给了奴婢一包药粉和…和一锭金子…”厨娘哭得涕泪横流，“他说…说事成之后，自会放人…”
“她孙子确实不见了。”秦虎低声道，“属下查过，昨日傍晚在街市上被人掳走。”
好狠毒的手段！利用人心弱点，行事不留痕迹。
阿璃强压怒火，盯着那厨娘：“那人是何口音？身形如何？有何特征？仔细想！想得起，你孙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想不起，你现在就得死！”
厨娘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回忆：“口音…口音有点硬，不像咱们北地人…身形不高，有点胖，右手…右手好像缺了根小指！”
缺根小指？
阿璃与红妆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一个人——魏强当年的心腹，“九指阎罗”阎老六！魏强伏诛后，此人便不知所踪，竟是投靠了姚知福？还是被吐蕃收买了？
“秦虎，带她下去，画出人像，全城搜捕！”阿璃下令，“加派人手，寻找她孙子的下落！”
“是！”
秦虎刚押着人下去，又一名亲卫疾步进来，呈上一枚被鲜血浸透的蜡丸：“大都护！那刺客…死了。我们严加看守，但他竟不知如何咬碎了衣领里的毒囊…”
阿璃接过蜡丸，捏碎，里面又是一张纸条。
这次上面写着：“粮仓旧案，血手为凭，小心御医。”
粮仓旧案！血手印！御医？
阿璃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将红妆方才的提醒、刺客的示警、以及这纸条联系了起来！
魏强果然留下了证据！很可能是当年贪墨军粮、制造空账的证据，甚至有姚知福等人的把柄！而“血手为凭”，或许就是关键证物！
但“小心御医”又是何意？难道是指太后身边那位从京城带来的李御医？他是姚知福的人？
“红妆姨，”阿璃立刻道，“你去悄悄查查那位李御医的底细，特别是他与姚知福或者牛毕贤有无关联。务必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红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下。
阿璃深吸一口气，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姚知福的杀招一环扣一环，下毒、刺杀、离间、舆论…而她身边，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她走到窗边，望向京城方向，目光沉静却冰冷。
既然你要战，那便战。
她回到书案前，提笔疾书。一封给冯异，将云州变故、阎老六现身、粮仓旧案线索尽数告知，让他重点查证姚知福与当年军粮调拨的关联。
另一封，她写给了外公苏学士。信中不仅陈述了云州情况，更将姚知福如何构陷柳家、企图毒杀彦舟的阴谋详细道来，请求苏学士联络朝中清流，反击姚知福的舆论攻势，并暗中保护柳文敬的安全。
她必须稳住京城，才能专心应对云州的危机。
刚封好信函，门外传来张猛粗豪却难掩焦虑的声音：“少主！药…药找得差不多了，但独缺一味‘七叶莲心’，府库和城中药铺都没有！药老说，此药乃解毒关键，不可或缺！”
七叶莲心？此物只生长于雪山绝壁，极难采摘，云州确实罕见。
阿璃蹙眉，正思索何处去寻，却见萧铁鹰大步进来，沉声道：“少主！末将或知何处有此药。”
“何处？”
“阴山深处，有一处天坑，末将当年逃亡时曾偶然到过，崖壁上生有七叶莲心。”萧铁鹰道，“只是那里地势险峻，且有狼群盘踞…”
“我去。”阿璃毫不犹豫。
“不可！”张猛和萧铁鹰同时反对。
“少主，云州离不开你！让俺老张去！”张猛急道。
“末将熟悉路径，愿前往采药！”萧铁鹰也道。
阿璃摇头：“你们皆有重任在身。云州防务离不开张叔，萧将军要整军备战。我亲自去，速度最快。况且…”
她目光扫过窗外：“我也想看看，这云州城外，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她料定，姚知福或达玛若知她离城，定会派人截杀。而这，或许正是引出幕后之人的机会。
“我带一队亲卫轻装简行，快去快回。”阿璃下定决心，“张叔，萧将军，云州就交给你们了。在我回来前，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当夜，一队轻骑悄无声息地驶出云州北门，没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而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只灰鸽扑棱着翅膀，从城中某处宅院飞起，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城楼阴影下，萧铁鹰负手而立，独目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鸽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鱼饵已撒，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
他转身，对暗处低声道：“传令，‘海东青’可以动了，跟上少主，沿途清除杂碎。另外，给京城冯将军送信，就说…鱼已惊蛇，可收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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