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群星遗骸第1章：离歌
死寂。
“原初之核”——或者说“悲伤之心”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后，祭坛广场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林蔓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霍清辞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带着冰碴摩擦声的呼吸，在空旷的、布满能量灼痕和结晶残骸的空间里，徒劳地回荡，更添几分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放射性尘埃的刺鼻气息，以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浸透了万古血泪的悲伤余韵。每一次吸气，都让林蔓的灵魂感到一阵冰冷的刺痛，那是强行连接“守夜人最终数据库碎片”后留下的灵魂烙印，以及被那些混乱古老记忆污染后产生的、挥之不去的晕眩与撕裂感。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祭坛基座，几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左臂彻底废了，软软垂落，钻心的剧痛已经麻木，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肋骨的断裂处随着每次呼吸传来尖锐的刺痛，内腑如同被搅碎过一般火辣辣地疼。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创伤，意识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破碎绞肉机，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疯狂冲撞，试图将她残存的自我彻底撕碎、同化。
霍清辞就躺在她身边，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他脸色灰败，皮肤下的炽烈蓝光已经黯淡下去，但胸口那片区域，那枚微小的、布满裂痕的、缓缓旋转的蓝色星体虚影，却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清晰可见。每一次极其微弱的搏动，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稳定能量波动，仿佛随时会彻底爆发，将他和周围一切湮灭。他的生命气息，比风中残烛更加飘摇。
“载体生命倒计时：未知（取决于意志力及外部环境）。”
“悲伤之心”最后的信息，如同冰冷的判决，悬在头顶。意志力？霍清辞的意志早已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濒临崩溃。外部环境？这鬼地方，还有比这更恶劣的环境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但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
“群星遗骸”……“永恒黄昏”战场……
这两个地名，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闪烁的、却遥不可及的光点，是支撑她继续下去的全部理由。找到完整的“基石”，利用其“秩序”之力，净化“星骸”，这是唯一的生路。尽管这生路看起来，比直接死亡更加渺茫。
必须离开这里。这个遗迹的能量已经枯竭，留在这里只有等死。
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霍清辞身边。从应急包（早已干瘪）里取出最后一点用布条过滤过的、带着浓重异味的渗水，小心地滴入他干裂的唇间。水珠滑落，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下，只有极少部分被无意识地咽下。他的吞咽反射几乎消失了。
“清辞……坚持住……”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用额头轻轻抵住他冰凉的额头，感受着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开的生命连接，“我带你……去找生路……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回应。只有他微不可察的、带着痛苦颤栗的呼吸。
休息了不知多久，感觉恢复了一丝气力，林蔓开始艰难地准备启程。她用找到的坚韧藤蔓和布条，将霍清辞更加牢固地绑在自己背上，调整到相对省力的姿势。每动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势，冷汗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
她看了一眼祭坛上那块已经黯淡的“悲伤之心”晶体，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动它。这东西太危险，而且似乎已经耗尽了能量。她只将那块裂开的黑色金属板小心收好，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载体。
该往哪里走？祭坛后方，那条之前感知到的、更加幽深的通道，是唯一的选择。
她拄着那根磨尖的金属短棍作为拐杖，背着霍清辞，一步一瘸地，踏入了那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通道。
通道内比祭坛广场更加阴冷潮湿，空气不流通，带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类似金属氧化的锈蚀气息。脚下是湿滑的、布满苔藓的台阶，一直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只有她手中那枚较小的“星骸”碎屑散发着微弱的、忽明忽暗的蓝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感官。除了自己的心跳、喘息和脚步声，只有偶尔从极深处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更显幽静恐怖。灵魂中的烙印时隐时现，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记忆碎片翻涌的晕眩，她必须集中全部意志力，才能勉强保持清醒和方向。
向下，一直向下。仿佛正走向地心，走向永恒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一整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台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借着手碎屑的微光，她看到一条宽阔的、水流平缓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无声地流淌向未知的远方。河岸是松软的泥沙，散落着一些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有河！意味着可能有出口！
林蔓精神一振，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和金属混合的怪味，显然不能饮用。而且，暗河方向未知，水下可能隐藏着危险。
她沿着河岸小心行走，寻找可能的路径或标记。走了约一里地，在河岸一侧的岩壁上，她发现了一些异常——岩壁上出现了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还有一些残破的、与遗迹风格类似的浮雕，但更加抽象，描绘的似乎是某种……星图？以及一些巨大的、非人形的、在星空间征战的模糊身影。
是“守夜人”留下的痕迹？这里曾经是他们的一个通道或者前哨？
她继续前行，痕迹越来越多，甚至发现了一处半塌的、类似码头的结构，由那种暗沉金属打造，已经锈蚀不堪。码头上，还系着一条……船？
那不能称之为船，更像是一具巨大的、某种水生生物的白骨残骸，被粗糙地改造过，形成舟楫的形状，通体苍白，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磷光，看起来异常古老和诡异。
乘这“骨舟”顺流而下？风险巨大，但或许是离开地下、前往“群星遗骸”方向的唯一途径。
就在林蔓犹豫不决时，她背上的霍清辞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呓语般的音节：
“……光……”
光？林蔓一愣，顺着他无意识偏头的方向望去。在暗河下游极远的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磷光和水面反光的、稳定的白色光点？
是出口？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时间犹豫了。霍清辞的状态不能再拖，继续留在地下是死路一条。
她咬紧牙关，用短棍试探了一下“骨舟”的稳定性，还算牢固。她小心地将霍清辞安置在舟中，自己解下缆绳（一种坚韧的、类似筋腱的黑色绳索），拿起一根散落在旁边的、同样由骨头磨制的长篙，撑开河岸，跳上了骨舟。
骨舟微微晃动，载着两人，无声地滑入漆黑的暗河，顺流而下。
水流平缓，舟行稳定。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水声潺潺，以及那遥远处、似乎永远无法接近的白色光点。骨舟散发的磷光，在墨色的水面上投下摇曳的、鬼魅般的倒影。
林蔓紧握骨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河面宽阔，水下深不见底，仿佛有巨大的阴影在深处游弋。空气中那股硫磺和金属的气味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丝……类似腐烂海藻的腥气。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疲惫和伤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她强打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点白光似乎变大了一些，能隐约看到是一个……出口？拱形的，散发着微光。
希望就在眼前！
她加快撑篙的速度，骨舟破开水面，向着光点疾驰。
然而，就在距离出口不足百米时，异变陡生！
“咕噜噜……”
船底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抓挠骨舟！
林蔓脸色骤变，低头看去，只见漆黑的水面下，突然亮起了无数点猩红色的、充满恶意的光芒！紧接着，一条条滑腻的、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水蛭般的、布满吸盘和利齿的暗红色触手，猛地从水中探出，如同毒蛇般缠向骨舟和船上的两人！
是水下的掠食者！被活物的气息吸引来了！
“滚开！”林蔓厉喝一声，手中骨篙如同长枪般疾刺，精准地挑开几条缠向霍清辞的触手！触手被刺中，发出“吱吱”的尖锐嘶鸣，缩回水中，但更多的触手前仆后继地涌来！
骨舟剧烈摇晃，随时可能倾覆！
林蔓眼中寒光一闪，知道不能缠斗！她将骨篙交到相对好用的右手，左手忍痛抓起短棍，左右开弓，疯狂地击打靠近的触手！同时，她拼命撑篙，试图借助水流加速冲向前方的出口！
“噗！”一条触手突破防御，狠狠抽在她的背上，皮开肉绽，火辣辣地疼！她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动作不停！
更多的触手缠住了骨舟，试图将船拖入水底！舟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眼看就要被拖入深渊——
“嗡——！”
一直昏迷的霍清辞，胸口那枚星体虚影，似乎受到了外界危险的刺激，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却带着凌厉锋锐气息的蓝光！蓝光扫过，那些缠住骨舟的触手如同被高温灼烧，瞬间焦黑、断裂，发出凄厉的惨叫，迅速缩回水中！
机会！
林蔓用尽最后力气，一篙狠狠撑在河底，骨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加速，冲向了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白光的拱形出口！
“哗——！”
强烈的光线瞬间吞噬了一切！骨舟冲出了地下暗河，驶入了一片……无法形容的天地！
林蔓下意识地眯起眼，待视线适应后，她看向四周，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舟中，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地面上的景象！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支离破碎的、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残骸！
（第十五卷 第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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