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坐在车内，看着窗外流泻的光带，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父亲在花房里那些痛苦而艰难的坦白。
真相沉重得让她心口发闷。
林曦回到公寓时，沈今辞已经在家了。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接过她的包，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目光沉静而包容。
全然没说他提前下班，一路狂奔到家。
“我可能需要…”
林曦捧着水杯，暖意从掌心蔓延开，她斟酌着开口，“可能需要动用一些资源，处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
林曦没有明说，但相信他懂。
沈今辞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平稳而坚定：“需要什么，直接告诉陈叔或者我。任何时候，任何事。”
沈今辞的信任和支持，像无声的力量注入林曦心中。
“你怎么都不问我，我让你犯罪怎么办……”
林曦假装不在意地问。
沈今辞两只手扶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
“林曦，我们是夫妻，为你做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可我们不是……”
沈今辞用手轻轻抵住了林曦的嘴。
“不管我们初衷是什么，至少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沈今辞扶着林曦的头，轻靠在他肩上。
林曦深吸了一口气，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是的，我不是一个人。】
……
第二天，林曦再次去了林家。
不再是兴师问罪，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曦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
那个她童年时觉得威严无比、后来只剩厌恶排斥的地方。
进去发现林国栋不在，苏婉柔看到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声说：“他在花房…你要找的东西，他知道你会来取。”
林曦独自走进书房，找到了那个厚重的老式保险柜。
输入密码时，柜门打开，第三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只老旧的银制怀表，表壳已经有些磨损，却擦拭得很干净。
林曦拿起怀表，打开。
表盖内侧，嵌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母亲，两人头靠着头，笑得灿烂而幸福。
那是她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林曦的鼻尖猛地一酸。
林曦小心翼翼地打开怀表的机芯后盖，里面果然藏着一枚小巧的、被塑料薄膜层层包裹的黑色U盘。
这就是那份引来杀身之祸的证据。
握着这枚冰冷的U盘，看着照片上父母幸福的笑容，林曦百感交集。
林国栋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这只怀表里，是否也因为，这是他内心深处唯一仅存的、关于爱与美好的念想？
……
拿着U盘，林曦走向花房。
林国栋果然在那里，正对着那株兰花发呆，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听到脚步声，林国栋转过身，看到林曦手中的怀表，眼神一痛，随即又习惯性地想板起脸，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东西…你拿到了就赶紧走吧。后面的事…我自己…”
林国栋试图维持最后的强硬，声音却干涩无力。
“你自己怎么处理？”
林曦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等着他们再来找你？还是等着我或者阳阳出事？”
林国栋语塞，颓然地低下头。
林曦走到那株兰花前，轻轻触碰了一下娇嫩的花瓣 。
“这花，你养得很好。妈以前总是养不好，每次枯萎她都很难过。”
林国栋的身体微微一震，沉默了很久，才哑声开口：“…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花房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气氛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当年…妈走的时候，”林曦看着花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拂过林国栋最痛的神经，“你真的是因为那个跨国会议吗？”
这是横亘在她心头十几年的一根刺。
林国栋猛地闭上眼，脸上肌肉抽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赤红的悔恨。
“不是…”
林国栋声音破碎不堪，“那天…那天我是要去医院的…但是…但是那边的人…就是U盘那边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怀疑我手里有东西…他们派人拦住了我，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轻举妄动，就…就让你妈妈在医院里‘出意外’…”
林曦的心脏骤然收紧！
“我…我当时怕极了…我真的怕他们对你妈下手…我只能假装妥协，先去应付了他们那个该死的会议…我以为…我以为你妈妈能等到我回来…”
他的声音哽咽了，泪水从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等我摆脱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已经…”
林国栋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这个在商场上强硬了半生的男人，此刻在女儿面前，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与悔恨。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薄情，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被威胁！
因为那该死的证据，却阴差阳错，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林曦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真相竟然如此残酷！
……
就在这时，苏婉柔端着一壶茶默默走进了花房。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眼圈也是红红的。
苏婉柔将茶盘放在一旁，走到林国栋身边，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然后看向林曦，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凄楚：“曦曦，有些事，你爸爸这个倔脾气一辈子都不会说。今天苏姨多句嘴。”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爸爸…是个意外。当年一次应酬，我们都被人设计了…后来我发现自己怀了阳阳…你爸爸他…他其实心里只有你妈妈，他提出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打掉孩子离开…是我不忍心…我从小是孤儿，太想要一个家了…我以孩子相逼，要他负责…”
林国栋痛苦地闭上眼，没有否认。
“他娶了我，给了我名分，也尽了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但他心里，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你妈妈。”
苏婉柔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他书房里，到处都是你妈妈的照片和旧物。他喝醉了，喊的都是你妈妈的名字…他对我相敬如宾，对阳阳也好，但我知道，我永远走不进他心里。我和阳阳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的背叛和对你们母女的亏欠…所以他后来才越来越不敢面对你，只能用那种笨办法，偷偷关心你，又怕你知道…”
真相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展开，每一层都让人意想不到。
父亲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沉重，背负得太多，又用最错误的方式表达了一切。
林曦看着痛哭流涕的父亲，看着默默垂泪的苏姨，看着这充满无奈与纠葛的一切，心中的坚冰，终于彻底融化，化为一片酸楚的汪洋。
林曦走上前，没有拥抱，只是将一张纸巾默默递到林国栋面前。
林国栋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的希冀。
“U盘的事，我来处理。”
林曦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你要配合。这是唯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国栋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亡妻当年的影子。
林国栋怔愣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
离开林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林曦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让陈叔开车去了墓园。
林曦独自一人站在母亲的墓前，将一束新鲜的白百合放下。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城市的喧嚣，却更衬得此地宁静。
“妈，”她轻声开口，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人，“我今天…好像有点理解他了。虽然还是很生气，很替你难过…但他好像…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林曦将怀表放在墓碑前，打开，露出里面那张小小的合影。
“他心里一直有你。也许方式错了，但…爱可能是真的。”
林曦顿了顿，声音更轻，“如果你在天上能看到，能告诉我…我该原谅他吗？”
当然不会有回答。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温柔的叹息。
林曦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林曦深吸一口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积压多年的那块巨石，似乎终于被挪开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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