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私人会所隐匿在竹林深处，夜色中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
沈今辞独自驾车抵达时，刚好晚上八点整。
他推开车门，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古琴声交织，营造出一种刻意营造的宁静氛围。
许泽已经在茶室等候。
见到沈今辞独自前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平静：“沈总果然守时。”
“直接说事。”
沈今辞在对面落座，目光扫过室内——传统的中式装潢，除了他们，只有一位在角落静静煮茶的侍者。
许泽也不绕弯子，推过来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有几样东西，沈总应该会感兴趣。”
沈今辞没有立刻去接：“条件？”
“很简单。”
许泽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放弃城南科技园那块地的竞标。新辰需要那个项目翻身。”
城南科技园是市政府今年的重点工程，沈氏已经准备了小半年，志在必得。
“就为了这个，搞出这么多事？”
沈今辞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许泽笑了笑：“沈总，商场如战场。您的位置，很多人都盯着。”
沈今辞打开文件袋。
里面是几张高清照片——林曦素描本的内页。
除了那张雨夜背影，还有几张他从未见过的画。
有一张画的是篮球场边，一个男生仰头喝水的侧影。
线条简单，却抓住了那个瞬间的神韵——喉结滚动，汗水顺着下颌滑落。
沈今辞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那是他。
高三那年校际篮球赛，他打完比赛在场边休息，林曦坐在观众席，大概就是那时画的。
还有一张，画的是图书馆窗边的座位。
阳光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画面上没有人，只有一本摊开的书，和旁边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他今天又坐在这个位置。第三次了。是在等人吗？」
沈今辞看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那些年，她也在注意他。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确实注意到了那个总出现在相同位置的身影。
【她是拿我当模特，还是……】
“很有趣，不是吗？”
许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沈太太学生时代，心里似乎装着一个人。一个……神秘的人。”
沈今辞抬起眼，目光冷冽：“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许泽慢条斯理地倒茶，“如果这些画被公开，配上一些‘沈太太心中另有白月光’‘婚姻另有隐情’之类的解读，对沈总和沈氏的形象，应该会有不小的影响。”
沈今辞看着许泽，眼神平静无波：“许总，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为什么不呢？”许泽笑了，“毕竟这些可是涉及林曦，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可是知道她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他说这话时，紧紧盯着沈今辞的表情。
但他失望了——沈今辞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沈今辞淡淡道，“如果你觉得那能威胁到我，可以试试。”
“沈总这么自信？”
许泽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外界知道，沈氏总裁从学生时代就开始觊觎别人的女朋友，这舆论可不太好听。”
“觊觎？”
沈今辞终于有了点表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许总当年选择去纽约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放弃了什么？”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许泽的痛处。
他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沈今辞，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今天约你，是给你机会！”
“我不需要你的机会。”
沈今辞也站起身，“许泽，你我都清楚，你做的那些事，已经不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了。指使王虎骚扰林曦，伪造黑料，还有你和沈文柏的那些交易……这些，我都会一一清算。”
沈今辞接着说道：“许泽，你犯了两个错误。”
许泽皱眉：“什么？”
“第一，你低估了林曦。”
沈今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不是会被这种小把戏影响的人。”
“第二，”他的声音冷下来，“你低估了我。”
话音刚落，茶室的门被推开。
顾宴初带着两个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许总，”顾宴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您和新辰资本近三个月的所有资金往来，包括您通过离岸公司向沈文柏先生输送利益的记录，都已经整理好了。顺便一提，沈文柏先生半小时前在去机场的路上被请去‘协助调查’了。”
许泽的脸色瞬间惨白。
沈今辞拿起外套，最后看了他一眼：“竞标我不会让。至于这些画——谢谢你让我看到它们。让我知道，那些年不是我一个人在注意。”
他转身离开，顾宴初等人紧随其后。
走出会所，夜风更凉了。
沈今辞正要上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今辞！”
许泽追了出来，脸上是濒临崩溃的疯狂，“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好过！”
沈今辞回头，平静地看着他：“许泽，放手吧。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得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许泽的理智。
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朝那边吩咐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快。
刺眼的车灯从竹林拐角处亮起，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加速冲出，直直撞向沈今辞所在的位置。
“沈总！”
顾宴初的惊呼声被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淹没。
沈今辞只来得及把顾宴初推开，自己却没能完全躲开。
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重重摔在青石板路上。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宴初惊恐的脸。
还有……林曦的笑容。
早上出门时，她睡眼惺忪地跟他说“晚上早点回来”，头发乱糟糟的，可爱得让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对不起，他默默想，可能要食言了。
——
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时间像是凝固了。
顾宴初站在窗前，手里还拿着沈今辞被撞飞时掉落的手机。
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看到锁屏壁纸——是林曦睡着的侧脸，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脸上，温柔静谧。
顾宴初已经通知了沈家的人，也联系了最好的医疗团队。
但医生刚才出来时说的那句“情况很不乐观，做好心理准备”，像一把冰锥扎进他心里。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曦跑了过来，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顾宴初，今辞呢？他怎么了？”
林曦的声音在颤抖。
顾宴初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让沈今辞默默守护的人，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夫人……”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说话啊！”
林曦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顾宴初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起沈今辞这些年是如何默默爱着她，如何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如何连命都可以不要地保护她。
而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个雨夜送伞的人是他，不知道那些年默默注视她的人是他，不知道他爱了她整整一个青春。
如果……如果沈今辞真的醒不过来。
那这些秘密，就要永远埋葬了吗？
顾宴初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违背他曾经对沈今辞的承诺。
“夫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事，沈总一直没告诉您。但现在……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林曦愣住：“什么事？”
顾宴初拿出那个破碎的手机，解锁，打开一个加密相册。
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却跨越了漫长的时光。
第一张，是高中毕业典礼。
人群中的林曦正在和同学合影，笑得灿烂。
而在照片角落，一个穿着校服的清瘦少年，正静静看着她。
那是十七岁的沈今辞。
第二张，是大学图书馆。
林曦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书。
对面座位上，沈今辞同样在看书，目光却落在她脸上。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第三张，是雨夜。
一把黑伞靠在墙边，伞柄上挂着一个粗糙的蓝色小鸟钥匙扣。
照片的背景是沈今辞的房间，桌上摊着作业，墙上贴着课程表——那是高三学生的房间。
林曦看着这些照片，手开始发抖。
“这些……”
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都是沈总拍的，或者保留的。”
顾宴初轻声说，“那个雨夜给您送伞的人，是他。高中时每次悄悄跟在您身后回家的人，是他。大学时总‘巧合’地出现在您常去的图书馆、食堂、自习室的人，也是他。”
他顿了顿，看着林曦越来越苍白的脸，继续说：“夫人，沈总爱了您很多年。比您知道的，要久得多。”
林曦倒退一步，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沈今辞总是恰好的了解，他指关节的旧疤，他说“那里可以看到完整的猎户座”时的神情，他看着素描本时眼底的复杂情绪……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完整的真相。
原来是他。
一直是他。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曦的声音哽咽了。
“因为他怕。”
顾宴初说，“怕您觉得这份感情太沉重，怕您只是因为感动而接受，怕……您其实心里有别人。”
林曦想起素描本里那些画，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个“雨夜身影”的朦胧好感。
她一直以为那是青春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却不知道，那个人一直在她身边，用他的方式爱了她这么多年。
抢救室的门在这时开了。
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家属在吗？病人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刻进行二次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
林曦冲过去，抓住医生的手臂：“他怎么样了？您告诉我实话！”
“颅内有出血，内脏也有损伤。”
医生言简意赅，“手术风险很大，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曦接过手术同意书，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她看向顾宴初，眼睛里全是泪水：“他会没事的，对不对？”
顾宴初看着她，想起沈今辞下午在办公室说的话——“感情里没有输赢，只有是否值得”。
他相信，对沈今辞来说，爱林曦这件事，值得所有。
“沈总会撑过来的。”
顾宴初的声音很坚定，“因为他还有话没跟您说，还有很多年，想和您一起过。”
林曦用力点头，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迹歪歪扭扭，却无比坚决。
手术室的门再次关闭，红灯亮起。
林曦瘫坐在长椅上，手里还握着沈今辞破碎的手机。
屏幕亮着，是那张她睡着的照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今辞总是用那种深沉的眼神看她——那里面装的，是一整个青春的暗恋。
而现在，他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如果他能醒过来……
林曦握紧手机，默默发誓。
如果他能醒过来，她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要告诉他，她也爱他。
不是出于感动或愧疚，而是因为他是沈今辞，是那个默默爱了她很多年，也值得她用余生去爱的人。
窗外，秋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沈今辞默默为林曦撑起一把伞。
而这一次，换林曦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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