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假骑士的挑战
离开萨利的礼拜堂后,小骑士取出地图,在萤火虫灯的照耀下仔细研究那个被红笔标注的区域。
假骑士——极度危险!谨慎前往
那几个字在烛光和荧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是某种警告,又像是某种挑战。柯尼法用红色墨水特别标注这个区域,显然是想要提醒所有看到地图的人: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有真正的危险在等待。
小骑士将地图收好,握紧骨钉,沿着标注的方向前进。
通道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狭窄曲折的通道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墙壁变得更加规整,地面的石砖也铺设得更加精致。这里显然曾经是某个重要的区域,某个被特别设计和维护的地方。
墙壁上的雕刻也变得更加复杂和精美。小骑士能够看见一些描绘战斗场景的浮雕——虫子战士们举着武器,摆出各种战斗姿态,那些雕刻充满了力量感和动态美。
在某个转角处,小骑士看见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文字。虽然大部分已经被侵蚀模糊,但仍然能够辨认出几个关键的词语:
竞技场
战士的试炼
这里曾经是一个竞技场,是虫子们展示武艺、进行战斗表演、赢得荣誉的地方。
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拱门,那拱门高大得惊人,足以让好几个成年虫子并排通过。拱门的顶部雕刻着圣巢王国的徽记,虽然已经磨损,但仍然能够看出其原本的威严。
小骑士穿过拱门。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圆形的巨大空间,比小骑士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宏伟。这是一个真正的竞技场,一个曾经容纳过成百上千观众的战斗舞台。
竞技场呈完美的圆形,直径至少有五十个成年虫子那么宽。墙壁向上延伸,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结构,高度惊人,以至于萤火虫灯的光芒根本无法照亮顶部。
在墙壁的高处,能够看见一层又一层的看台——那些看台如今空无一人,座椅大多已经倒塌,栏杆大多已经锈蚀。但仍然能够想象出这里曾经的景象:无数观众坐在看台上,为下方战士的精彩表现欢呼喝彩,整个空间回荡着呐喊声和掌声。
竞技场的地面是平坦的,由精心打磨的巨大石板铺成。那些石板曾经光滑如镜,但现在已经布满了裂纹和污渍,岁月和战斗在上面留下了无数痕迹。
地面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那是某种仪式性的符号,由无数条线条组成,形成一个对称而美丽的图形。那个图案或许曾经具有某种魔法或象征意义,但如今已经被磨损得难以辨认,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线条和破碎的形状。
整个竞技场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这里没有风声,没有水滴声,甚至连那些感染生物常常发出的低吟都听不见。只有绝对的安静,那种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的安静,那种预示着即将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的安静。
小骑士站在竞技场的入口,举起萤火虫灯,让光芒尽可能地照得更远。
然后,他看见了。
在竞技场的中央,站着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背对着入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像,像是某种被遗忘在这里的纪念碑。但它不是雕像,因为小骑士能够看见它的身体在缓慢地呼吸,能够感觉到它散发出的生命气息。
那是一只蛆虫。
它的身躯庞大得不像是自然生长的结果,更像是被某种不正常的力量催化出来的。它的身体肥硕而柔软,表面光滑而苍白,在萤火虫灯微弱的光芒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它的身体,而是它身上穿着的东西——
一套完整的骑士铠甲。
那铠甲曾经是白色的,纯净而神圣的白色,象征着圣巢王国最高荣誉和最强力量的白色。但现在,那白色已经被岁月和战斗染上了灰色、褐色、和一些暗红色的痕迹。
铠甲上有许多凹陷和裂缝,每一处都在讲述着某场战斗的故事,每一个痕迹都在证明这套铠甲曾经历过什么样的考验。有些凹陷看起来像是被重锤击中留下的,有些裂缝看起来像是被利刃划过形成的,还有一些烧灼的痕迹,证明这套铠甲曾经暴露在高温或者某种能量攻击下。
但即便如此破旧,即便已经伤痕累累,这套铠甲仍然散发出某种威严,某种属于真正战士的气场。它的设计精美而实用,每一个部分都经过精心的打造,每一个细节都显示出高超的工艺。
这不是普通士兵的装备。
这是为最精英的战士准备的,是为那些被委以重任、被寄予厚望的骑士准备的,是只有王国最强者才有资格穿戴的圣物。
在铠甲的胸前,刻着圣巢王国的徽记——那个象征着苍白之王统治的符号,那个曾经让所有虫子肃然起敬的标志。虽然徽记已经磨损得模糊不清,但仍然能够辨认出原本的形状,仍然能够感受到它所代表的意义。
蛆虫的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长钉。
那武器和它的身躯一样夸张,粗大而沉重,长度几乎相当于小骑士整个身高的三倍。长钉的表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痕迹——锈迹、缺口、凹痕——但仍然能够看出它原本的锋利,仍然能够想象出它在全盛时期有多么可怕。
小骑士站在竞技场的边缘,凝视着那个庞大的身影。
在他那空洞的存在深处,是否感受到了某种东西?是否意识到这将是一场真正的考验?是否明白,这个对手和之前遇到的那些普通感染者完全不同?
蛆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它缓慢地转过身来,那个动作很慢,慢得让人能够清楚地看见每一个细节——铠甲的各个部分如何移动,关节如何转动,头盔如何转向入口的方向。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那声音低沉而沉重,在空旷的竞技场中回荡。
它没有眼睛——至少看不见眼睛——头盔完全遮挡了它的面部。但从头盔的缝隙中,能够看见两点微弱的光芒,那或许是眼睛,或许只是某种反光。
更重要的是——那光芒不是橙色的。
不是那种感染者特有的、病态的、充满恶意的橙色光芒,而是某种更加温和的、更加正常的颜色,可能是蓝色,也可能是白色,很难在这样的光线下准确判断。
这说明穿着这套铠甲的蛆虫并没有被完全感染,或者说,铠甲在保护着它,让它保持着某种程度的理智,某种超越感染控制的意识。
它看见了小骑士。
看见了这个闯入竞技场的小小身影,看见了这个手持骨钉的渺小旅人,看见了这个胆敢挑战它的入侵者。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从头盔内部传出,低沉而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经过了层层的过滤和扭曲。那不是蛆虫自己的声音,而是某种残留在铠甲中的回声,某种即使主人已经不在了依然坚持履行职责的意志:
守……护……圣巢……
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个音节之间都有很长的停顿,仿佛说话本身就需要耗费巨大的努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被艰难地挖掘出来,每一个词都承载着某种沉重的执念。
守……护……王国……不……不许……通过……
它举起了手中的长钉。
那个动作同样缓慢,同样充满了某种仪式感。长钉在空气中划过,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古老的战歌,像是某种对即将开始的战斗的宣告,像是某种跨越时间和死亡的誓言。
长钉最终指向小骑士,那个姿势既是挑战,也是警告,既是威胁,也是某种悲壮的坚持。
证明……你的……实力……证明……你有……资格……
蛆虫开始移动了。
它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小骑士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让竞技场中的灰尘扬起,在微弱的光线中形成朦胧的云雾。
这就是假骑士。
这就是那个守护着城市纹章的存在。
这就是小骑士必须击败才能继续前进的障碍。
小骑士握紧了手中的骨钉。
他没有退缩,没有逃跑,没有被对手的庞大身躯和威严气场所震慑。他只是调整了自己的姿态,让身体进入最佳的战斗状态,让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他将萤火虫灯挂在腰间,解放了双手。现在不是需要光明的时候,现在是需要战斗的时候,是需要用全部的注意力和能力去面对这个挑战的时候。
假骑士越走越近——十个身位,八个身位,五个身位。
它的移动虽然缓慢,但充满了压迫感。那庞大的身躯占据了视野的大部分,那沉重的脚步声盖过了所有其他声音,那从铠甲缝隙中泄露出的气息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
三个身位。
两个身位。
然后,假骑士突然加速了。
那庞大的身躯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原本缓慢的移动突然变成了迅猛的冲锋。它高举长钉,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那吼叫中混杂着蛆虫自己的声音和铠甲中残留的回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双重的音调。
长钉重重地砸向地面,砸向小骑士刚刚站立的位置。
但那里已经空了。
小骑士在最后一刻跳开,他的动作快得像是瞬间移动,像是突然从现实中消失然后在另一个位置重新显现。长钉击中了空荡荡的地面,巨大的冲击力让石板碎裂,让裂缝向四周蔓延,让整个竞技场都震动了一下。
战斗开始了。
假骑士挥动长钉,那巨大的武器在空中画出沉重的弧线。每一次挥动都带着足以粉碎岩石的力量,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
但小骑士不会被击中。
他的身形小巧而灵活,能够在假骑士的攻击间隙中快速移动,能够在那些致命的打击落下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那个位置。他像是一道白色的闪光,在竞技场中跳跃、翻滚、疾跑,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高效。
假骑士的长钉再次落下,这一次是向下的直刺。长钉的尖端深深地插入地面,陷入石板中,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假骑士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将武器拔出来。
小骑士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冲向前,骨钉在手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瞄准的是假骑士铠甲的缝隙——那些关节处,那些不同部件连接的地方,那些防护相对薄弱的位置。
骨钉刺出,击中了假骑士腿部铠甲的缝隙。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火花在黑暗中闪烁。假骑士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那声音中有痛苦,但更多的是某种惊讶,某种对居然有人能够伤害到它的不可置信。
假骑士拔出长钉,向侧面横扫,试图将小骑士扫飞。但小骑士已经后退了,已经拉开了距离,已经准备好下一次的进攻。
战斗在继续。
这是一场力量与敏捷的对决,是体型与技巧的较量,是沉重与灵活的对抗。
假骑士拥有巨大的力量,它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够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它的铠甲提供了强大的防护,它的体型让它能够承受更多的打击。
但小骑士拥有速度,拥有灵活性,拥有精准的判断和完美的时机把握。他能够在假骑士的攻击间隙中找到机会,能够攻击那些防护薄弱的位置,能够用无数次小的伤害累积成致命的效果。
假骑士再次挥动长钉,这一次是一个大范围的横扫,试图覆盖更大的区域,不给小骑士闪避的空间。
但小骑士不是向左或向右闪避,而是向上跳跃。他跳得很高,高到超过了长钉扫过的范围,高到几乎接近假骑士的头部。
在空中,小骑士挥出骨钉。
这一击瞄准的是假骑士的头盔,瞄准的是那个最关键、最重要、但也最难攻击的位置。骨钉击中了头盔的侧面,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在头盔表面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假骑士摇晃了一下,那一击显然对它造成了更大的影响。它后退了一步,长钉垂下,身体似乎失去了一瞬间的平衡。
小骑士落地,立刻再次冲向前。
这一次,他连续挥动骨钉,对准同一个位置——假骑士腿部铠甲已经出现裂缝的地方——进行快速的连击。
一击,两击,三击。
每一击都加深了那个裂缝,每一击都让假骑士的防护变得更加脆弱。
第四击时,铠甲的那部分终于破碎了,金属片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下面蛆虫柔软的身体。
假骑士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那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痛苦,真正的脆弱,真正的——恐惧?不,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情感,某种对失败的不甘,某种对无法履行职责的绝望。
它狂暴地挥动长钉,不再有之前那种缓慢的、仪式性的动作,而是变成了疯狂的、不计后果的攻击。长钉在空中疯狂舞动,击打着地面、墙壁、空气,试图击中那个小小的、灵活的、不断闪避的身影。
但这种失去理智的攻击反而让假骑士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小骑士冷静地观察着,等待着,寻找着那个完美的时机。
然后,他看见了——假骑士因为连续的大范围攻击而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那个停顿可能只有不到一秒,但对于小骑士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骑士冲刺,速度快得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跳起,骨钉举过头顶,然后向下劈砍,瞄准的是假骑士胸前的徽记,瞄准的是那个象征着圣巢王国、象征着骑士荣耀的符号。
骨钉击中了徽记的中心。
那一击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击都要强大,因为那一击凝聚了小骑士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意志,全部的决心。
徽记碎裂了。
不是完全破碎,而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从中心向外延伸,像是某种不可逆转的象征,像是某种时代终结的宣告。
假骑士的动作停止了。
它站在那里,长钉从手中滑落,沉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回响。它的身体开始摇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像是维持它站立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然后,它倒下了。
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铠甲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竞技场中回荡,久久不散。灰尘扬起,在萤火虫灯的照耀下形成朦胧的云雾。
小骑士站在那里,骨钉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身上沾染着战斗的痕迹——一些灰尘,一些铠甲碎片的划痕,但没有任何真正的伤害。
他赢了。
他击败了假骑士,通过了这个考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小骑士缓缓放下骨钉,走向倒在地上的假骑士。
那套铠甲在颤抖,在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在哀鸣,像是在诉说什么。小骑士跪下,将手放在铠甲胸前碎裂的徽记上。
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某种东西。
那不是物理性的感觉,而是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某种超越现实层面的体验。从破碎的徽记中,从这套古老的铠甲深处,传来了某种残影,某种记忆的碎片,某种属于这套铠甲真正主人的回响。
小骑士了——
一个虫子,高大而强壮,充满了活力和幽默感。
他穿着这套铠甲,那时铠甲还是崭新的,纯白的,闪耀着荣耀的光芒。
他和四个同伴站在一起,五位骑士,王国最强的战士,最忠诚的守护者。
他们在欢笑,在训练,在并肩作战,在保护着这个王国,在履行着他们的誓言。
那个虫子的名字是——海格默。
王国五骑士之一,以幽默和勇气着称,深受战友和人民爱戴的英雄。
但然后画面变了——
瘟疫来了,王国崩塌了,海格默在战斗中受伤了。
他的铠甲被某个想要保护兄弟的蛆虫偷走了。
而海格默本人……他的命运消失在了迷雾中,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只有这套铠甲留了下来,被那个善良但力量不足的蛆虫穿着,试图继续履行海格默的职责,试图继续守护这个早已不存在的王国。
记忆的碎片消散了。
小骑士的手离开徽记,那些幻象也随之消失。但他现在理解了——这套铠甲承载的不仅仅是物理的防护,更是某种精神的遗产,某种关于忠诚、荣誉、和牺牲的记忆。
假骑士——那个穿着铠甲的蛆虫——已经停止了呼吸。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履行了它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
小骑士站起身来,对这个倒下的守护者表示了某种——如果他能够表示的话——敬意。
然后,他看见了。
在假骑士倒下的地方,在那破碎的铠甲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物品在发光。
那是一枚徽章,精致的金属制品,上面雕刻着泪水之城的标志。
这就是城市纹章,这就是打开通往泪水之城大门的钥匙。
小骑士拾起那枚纹章,仔细观察它。纹章很小,正好可以放在手心里,但它散发出的光芒却很明亮,像是某种魔法物品,像是某种被赋予了特殊力量的信物。
他将纹章小心地收好,放进披风内侧的口袋,和地图、指南针、Geo放在一起。
战斗结束了。
竞技场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偶尔的回声还在墙壁间飘荡,只有那些散落的铠甲碎片还在讲述着刚才发生的激烈战斗。
小骑士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假骑士。
那个蛆虫也许从未真正理解它守护的是什么,也许它只是被那套铠甲中残留的意志所驱使,也许它的整个存在都是一个悲剧——想要成为英雄,想要履行职责,但最终只是一个冒名顶替者,一个力量不足的守护者。
但它坚持到了最后,它守护到了最后,它战斗到了最后。
在这个一切都已经崩溃的王国里,在这个英雄早已消失的时代,也许这种坚持本身就是某种英雄主义,也许这种执着本身就值得被尊重。
小骑士转身离开竞技场。
他现在拥有了城市纹章,拥有了通往更深处的钥匙。前方,泪水之城的大门在等待,前方,更多的秘密和挑战在沉睡,前方,圣巢王国的真相在黑暗深处等待着被揭示。
他的旅程还在继续,他的使命还未完成,他的故事还在展开。
而在他身后,在那个古老的竞技场中,在那套破碎的铠甲旁边,海格默的精神仍在回荡,那些关于荣誉、忠诚、和牺牲的记忆仍在这个空间中飘荡,等待着被记住,等待着被理解,等待着某一天,当这个王国的故事被完整讲述时,他们也能够占据属于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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