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所有的喧嚣、质疑和剑拔弩张都隔绝开来。平台上,正邪两方人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忘忧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轻轻吁出一口气。方才强行动用那精妙到极致的手法接下透骨钉,虽未耗费多少内力,却牵动了肋下的骨裂,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脆弱。
“主人!您没事吧?”小光球在她意识里焦急地闪烁,“您刚才太冒险了!万一他们一拥而上……”
“他们不敢。”忘忧走到屋角,拿起那个破瓦罐,又喝了一口水。水的滋味并不好,带着土腥气,但她喝得很平静。“人心涣散,各怀鬼胎。缺一个真正能一呼百应、又不怕死的领头人。我展示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又给了他们一个看似不用拼命的选择,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她盘膝在草垫上坐下,双手缓缓置于膝上,尝试引导那丝微弱的内息流转,滋养受损的经脉。动作娴熟得如同呼吸,这是千万次重复后刻入灵魂的本能。
“可是主人,您真的要去帮他们查案吗?那些名门正派,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讲道理的样子。”小光球语气里满是嫌弃。
“任务目标是化解纷争,带来和平。把凶手揪出来,把污水泼干净,是最直接的方法。”忘忧闭着眼,语气没有波澜,“至于他们讲不讲道理……不重要。我只需要他们‘看到’道理。”
时间缓缓流逝,崖上的风似乎也小了一些。石屋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争论声。
“……这妖女的话能信?”
“可她刚才那手……”
“说不定是虚张声势!”
“流云掌门,你看这事……”
忘忧没有理会外面的嘈杂。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对这具身体的修复中。医术,同样是她最本源的力量之一。虽然此刻没有金针,没有药材,但凭借对气血、经脉无与伦比的理解,她依然能像最精密的仪器一样,引导着残存的内力,一点点抚平体内的创伤。骨裂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骨骼在微弱气机滋养下开始缓慢愈合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石屋外响起一阵迟疑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圣……圣女。”是那个脸上带疤的魔教壮汉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不安,“外面……流云派的林掌门,想……想见您。”
忘忧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之前的疲惫感似乎消散了些许。“让他进来。一个人。”
门被轻轻推开,只有流云派掌门林剑声一人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之前的暴怒收敛了许多,眼神复杂地看着忘忧。他反手将门掩上,石屋内光线昏暗,更显得坐在草垫上的那个红色身影单薄而……诡异。
“妖……你,”林剑声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顿了一下,才沉声道,“你方才所说,三日之内查出真凶,追回剑谱,可是当真?”
“我从不妄言。”忘忧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水,“说说细节。你徒弟,叫什么名字?何时遇害?尸体在何处发现?身上有何伤痕?”
林剑声深吸一口气,似乎在下定决心。眼前这女子太过古怪,与传闻中嗜杀成性的魔教圣女截然不同。但《流云剑谱》是门派至宝,徒弟之仇也不能不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小徒周毅,七日前,被发现死于他城外的别院中。”林剑声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痛惜,“致命伤是喉间一剑,快、准、狠,是剑法高手所为。现场……有打斗痕迹,但不算激烈。小徒临死前,用手指蘸血,在地上写了……写了‘忘忧’二字。”
“别院位置?平时有何人往来?周毅武功如何?性格怎样?可有仇家?”忘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逻辑清晰,直指核心。
林剑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别院在城南五里的落霞坡,清静,小徒喜静,在那里练剑。往来多是本派弟子和一些……江湖朋友。小徒武功已得我真传七分,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不错。性格……略显孤傲,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仇家……应不至于有取他性命的深仇大恨。”
忘忧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林掌门,”她忽然问道,“你看到那两个字时,墨迹如何?是连贯流畅,还是断续颤抖?”
林剑声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惊疑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据最先发现的弟子说,那‘忘忧’二字,笔画歪斜,最后一个‘忧’字更是几乎难以辨认,似是气力不济……”
“一个被利剑割喉的人,还有力气蘸血写下两个结构复杂的字,而且还是我的名字……”忘忧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冷意,“凶手要么蠢,要么,就是故意要嫁祸给我,而且嫁祸得很匆忙,连细节都懒得布置周全。”
林剑声不是蠢人,之前被丧徒之痛和秘籍丢失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被忘忧一点,顿时如冷水浇头,脸色变幻不定。“你的意思是……”
“带我去现场看看。”忘忧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缓慢,但很稳。“另外,我需要一具尸体能告诉我的,远比活人多。”
“看……看尸体?”林剑声又是一愣。周毅死后,尸体已被运回流云派,准备安葬。让一个“嫌疑犯”去验看受害者的尸体,这于情于理都……
“怎么,不敢?”忘忧看着他,“怕我毁了证据,还是怕你看到不想看到的真相?”
林剑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咬牙:“好!老夫就信你这一次!若你真能找出真凶,追回剑谱,我流云派……必给你一个交代!但若你耍花样……”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明显。
“带路吧。”忘忧不再多言,径直向门口走去。
推开木门,平台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魔教教徒们一脸担忧,正道人士则充满警惕和好奇。
“林掌门,你这是何意?”那个发出透骨钉的青城派汉子尖声问道。
林剑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此事关乎我徒儿冤屈与本派至宝,老夫决定,给她三日时间!这三日内,任何人不得对拜火教圣女无礼!一切,等三日后见分晓!”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顿时炸开了。
“林掌门,你糊涂啊!”
“怎能信这妖女!”
“说不定是他们串通好的!”
叫嚷声此起彼伏。
忘忧却仿佛没听见,她目光扫过那几个受伤的魔教教徒,最后对那疤脸壮汉吩咐道:“守好这里,我没回来之前,谁也别出去,他们也别进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后,她看向林剑声,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她就这样,在近百名持刀佩剑、虎视眈眈的正道人士注视下,神情自若地,一步步走下了黑风崖。红色的衣裙在风中拂动,单薄的背影,却仿佛蕴含着能让整个江湖为之侧目的力量。
林剑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留下身后一群目瞪口呆、议论纷纷的“侠士”,和崖上几名面面相觑、忧心忡忡的魔教教徒。
山风依旧,却似乎吹不散这骤然变得扑朔迷离的局势。这个魔教圣女,究竟是正是邪?她真的能查出真相吗?所有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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