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灵谷外那丝阴冷的阵法痕迹,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忘忧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幽冥教的触角,比她预想的伸得更长、更隐秘。这青岚宗看似壁垒森严,实则内部早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以她目前这具资质低微、身份卑微的躯壳,想要在三个月内扭转乾坤,硬碰硬无疑是死路一条。
必须另辟蹊径。
她不动声色地返回了自己位于落云峰角落的简陋居所——一间仅容一床一桌一蒲团的石屋。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便是几本宗门发放的、最基础的修炼功法典籍:《青岚基础引气诀》、《五行道法初解》、《百草辨识录》。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并未急于尝试那艰涩的引气入体,而是拿起了那本《青岚基础引气诀》。书页泛黄,内容浅显,讲述的是如何感应并引导天地灵气沿特定经脉运转,淬炼肉身,凝聚气感。这是青岚宗所有弟子踏入道途的根基,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部分。
然而,在忘忧眼中,这粗浅的功法却漏洞百出。运行路线迂回冗余,效率低下;几个关键窍穴的冲关之法过于粗暴,极易损伤经脉;更重要的是,它对不同灵根资质的适应性考虑不足,对于她这种“五行杂灵根”,几乎是事倍功半。
“小光,扫描分析这套功法,结合数据库里低武、高武乃至修真侧所有关于能量引导、体质优化的知识,进行优化推演。”她在心中默念。虽然她自身的武学内力受此界规则压制,但那份历经万千世界、对能量本质和人体奥秘的认知,却是超越规则的宝贵财富。
“收到,主人!开始分析推演……”小光球的光芒有节奏地闪烁起来,无数数据流在忘忧意识中飞速划过。
片刻之后,一套经过大幅度精简、优化,尤其针对“五行均衡但平庸”体质调整后的新版《引气诀》雏形,已然形成。新的行功路线更加直接高效,冲关手法柔和却精准,还加入了几处利用五行相生原理微弱增幅灵气吸纳速度的小技巧。虽然受限于基础功法的框架,提升幅度有限,但相较于原版,已是天壤之别。
忘忧没有立刻开始修炼。她深知,一个资质低劣的外门弟子突然展现出对功法超乎常人的理解,无异于引火烧身。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和“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忘忧如同所有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样,按时参加晨练,聆听执事弟子讲解道法基础,前往传功堂观摩学习,其余时间则大多待在藏经阁的外围区域,翻阅那些最基础、最无人问津的杂书札记,尤其是关于宗门历史、地理志怪、以及一些前辈修士游历笔记中关于奇闻异事、偏方土法的记载。她表现得沉默寡言,学习“刻苦”却进展缓慢,完美符合一个资质平庸、试图靠勤奋弥补天赋的弟子形象。
她的低调,反而让之前有些针对她的柳晴等人失去了兴趣,只当她是个无足轻重的闷葫芦。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忘忧开始悄无声息地实践改良后的《引气诀》。效果立竿见影。虽然依旧无法与单灵根天才相比,但灵气入体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运行起来也顺畅了许多,原本滞涩的经脉隐隐传来温润的滋养感。这具身体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夯实。
同时,她利用在藏经阁翻阅杂书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宗门阵法(尤其是护山大阵九转青岚阵)、幽冥教行事风格、以及宗门内各位长老、核心弟子性格癖好等零碎信息。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默默编织着信息的大网。
转机发生在一旬之后的基础道法课上。授课的是一位姓赵的外门长老,金丹初期修为,为人古板,最重规矩。那日讲解的正是《青岚基础引气诀》中一处关于“手太阴肺经”灵气运转的难点,不少弟子听得云里雾里,连负责演示的柳晴也几次运转出错,引得赵长老连连皱眉。
“此处气息当如溪流潺潺,过‘中府’穴时需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方能滋养经脉,你们这般蛮冲直撞,简直是胡闹!”赵长老气得胡子翘起。
台下弟子们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坐在角落的忘忧,似乎是无意间,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课堂里却格外清晰。
赵长老锐利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忘忧!你为何出声?莫非对老夫的讲解有异议?”语气带着不悦。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忘忧身上,柳晴更是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忘忧站起身,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慌乱和怯懦,低着头,小声道:“弟子不敢……只是,只是弟子前几日在藏经阁一本残破的《云游散记》中看到,有位前辈提及,似……似乎过‘中府’时,若能以意念轻微震颤‘云门’穴,如……如蜻蜓点水,反而能更容易引导气息含藏……弟子愚钝,不知是真是假,方才听得入神,不觉失态……”
她的话结结巴巴,将一个偶然看到杂书、心生疑惑又不敢肯定的弟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云游散记》?”赵长老愣了一下,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那本书他好像有点印象,是某个陨落前辈留下的游记,内容杂驳,并不入流。他本欲斥责忘忧胡言乱语,但下意识地按照她描述的方法,在体内模拟运转了一下气息……
片刻之后,赵长老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惊讶取代!他发现,这看似荒谬的“蜻蜓点水”之法,竟真的让气息流过“中府”时变得异常顺滑圆润!虽然细微,但效果确实比宗门正统教授的方法更佳!这……这怎么可能?一个资质低劣的弟子,从一本杂书中看到的偏方,竟然暗合妙理?
“你……你再细说一遍!那书上还说了什么?”赵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忘忧心中了然,面上却更加惶恐,断断续续地又“回忆”起了几句关于其他几处经脉运转的“偏方”,都是她改良功法中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切实有效的小技巧,并统统推给了那本子虚乌有的《云游散记》。
赵长老越听越是心惊!这些技巧,单个看似乎无足轻重,但串联起来,竟隐隐对基础引气诀有优化之效!虽然幅度不大,但对于资质普通的弟子而言,无疑是福音!
“那本《云游散记》在何处?快取来给老夫一观!”赵长老急切道。
忘忧露出为难的神色:“弟子……弟子那日只是随手翻阅,并未借出,后来再去寻,似乎……似乎已被其他师兄取走了……”她编造了一个无从查证的理由。
赵长老闻言,脸上露出极度惋惜的神情,看向忘忧的目光也复杂起来。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悟性如此之高,偏偏是五行杂灵根,注定难有大成。否则……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忘忧坐下,态度缓和了许多:“嗯……你虽资质寻常,但这份肯于钻研的心思,倒也难得。日后修炼有何疑问,可……可来询问执事弟子。”这已是破例的优待了。
课堂上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看向忘忧的目光顿时变了,从之前的轻视,变成了惊讶和好奇。柳晴的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
忘忧恭敬地坐下,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第一步,成了。她成功地以一个“偶然”的方式,展现了自己在“悟性”上的“特异之处”,却又用“资质低劣”和“杂书偏方”作为完美的掩护,既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又不会立刻被推到风口浪尖。
她就像一颗悄然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轻微,却已荡开了涟漪。接下来,就是等待这涟漪,如何扩散,以及……会惊动哪条藏在深水中的鱼。
而此刻,在传功堂二楼,一位身着核心弟子服饰、面容冷峻的青年,正凭栏而立,恰好将楼下课堂中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看向忘忧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和……极深的疑虑。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青岚宗的暗流,似乎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开始悄然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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