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7187，给我凑个整，转我7200就行了”
江衡找出来每天住院清单和入院检查以及买药的小票给他看。
“谁用你们多管闲事了？住两天院能花7000多？”
宗柏山翻着检查结果，喋喋不休地说：“医院医生眼里只有钱，你看看做这些多余的检查，ct，脑电图有什么用？结果不都是正常？
为了多赚钱，过度医疗，开一堆没用的检查和贵药，你们还好意思向我开口要钱？应该你们赔偿我精神损失费，让我妈一大把年龄了住院挨针遭罪。”
我都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不做这些检查怎么知道奶奶得了什么病？”
他不以为意，“你听过谁家80多岁农村老人生病了还送医院的？到了晚年生活质量比生存时间更重要，没必要为了多延长几天寿命，再让老人折腾了！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让我妈少受点罪，走得从容些轻松些不行吗？”
“你说的好听，奶奶晚年的生活质量你给了吗？这三年你们做子女的有管过我奶奶一天吗？她失踪后你们有去派出所报过一次警吗？”
正当我情绪即将失控时，张叔推开了门，他刚从市里办完事回来。
看到病房里的剑拔弩张，他明显愣了一下。
“哥，你过来了。”宗柏山试图缓和气氛。
“张叔，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他就要把我奶奶给接走了！！您来评评理，这三年加上奶奶嫁到我家的十年，一共十三年。
对我奶奶不闻不问，现在奶奶病重了他跳出来要把我奶奶带走，凭什么！！”
我看向张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江衡在旁边闷声装死，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只能指望他了。
张叔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小楚，柏山是我老姨的亲儿子，他有权利把老姨接回家。”
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这几天又去外地追债，又一直在通辽和伊胡塔之间来回跑，六十岁的人了，也不容易。
我一时间不忍心指责他了。
宗柏山一看张叔支持他，故意大声说道，“那是，我们村子里的老人病重时，他们都会选择留在家中养病，而不是外出就医，特别是前往离家很远的医院。
在外面去世的老人会给子孙后代带来不吉利的运势，所以今天我是一定要接我妈回家的。”
我不满地说：“奶奶还没去世呢，医院给了方案就是还能治，我不允许你把奶奶带走。”
宗柏山笑了：“你要不要听听我妈和医生的意见呢？”
我沉默了。
我是医院常客，对医院很了解。
奶奶年纪太大，基础病很多，很容易在医院去世。
医生一开始都不愿意收奶奶入院，她亲儿子来了要接走，医院绝对很痛快地同意奶奶出院，只需要家属签字。
年龄太大的(八九十岁以上)多器官衰竭患者，原则上医院都建议保守治疗，奶奶就是。
医生有一直提醒我做好后事的准备，多次委婉地劝我把奶奶接回家，别再花钱做无用功了。
是我强烈要求，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不会放弃，我想尽可能地挽救奶奶的生命，可是现实很残酷，健康是用金钱买不来的。
只有大城市、大医院敢冒险给90多岁的老人做手术…一般小地方怕担责都会往外推，建议去上级医院。
我也不能指责医生和医院太冷漠，有的病人年老病重，再加上家属气焰嚣张，觉得有病花钱了就有理。
像宗柏山这种开个常规检查都认为是医院坑钱的，谁敢救治他家属？救不过来可能要面对医闹和赔钱的风险。
这时奶奶突然醒了，说自己冷，她盖着厚厚的被，还一直打寒战，我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之前和手脚一样都是冰凉的，我急忙让江衡去叫护士进来做检查。
奶奶血压骤降，脉搏细弱，体温38度，她的状态也变得异常烦躁，一直嚷着要回家。
张叔问她：“老姨，你的家在哪里？”
我奶奶：“抚顺。”
这个回答让病房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江衡率先开口：“留在内蒙古治疗也是时日无多了，不如遵循老人夙愿回抚顺落叶归根。”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帮外人，不帮我。
他没理睬我，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7200给我转过来。你出不起可以找你弟弟和妹妹，三人平摊。医疗费用清单和支付凭证都在，不给我起诉你。”
宗柏山不情不愿地给江衡转了7200，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默默看着他们把高烧的奶奶抬上车接走了。
等他们走远，
我才开口问江衡：“为什么？为什么帮他们说话。”
他：“奶奶的症状像回光返照，与其花费几万，被束缚住手脚，不吃不喝，每天打营养针和蛋白针，在医院的病床上去世，不如让她回到她最放不下的子孙身边。
妹妹，你知道吗，很多老人走之前会强撑着意识，期待至亲的到来。
生命的最后时刻有子女陪伴，是他们在临终之际能得到最大的安慰。”
我想到了我爷爷，泪水没忍住落了下来，我爷爷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了我很久很久，我已经是接到电话第一时间从广州往家赶了，还是没能看到他最后一面。
江衡轻轻地将我揽在了怀里，“妹妹，如果没有你，奶奶很可能离开时身边空无一人，在孤独中凄惨地离开人世，比孤独更可怕的是最后的离去都没一点尊严...被发现可能已经离开很多天了。
虽然她的一生颠沛流离，但是你帮她实现了愿望，不管过程如何，至少她的临终生活是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她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
我埋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和爱意，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外面世界多么喧嚣，他都会给我一个安静的避风港。
我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江衡，我们也去抚顺吧”
“嗯？”
“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亲戚、朋友，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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