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杨婵苍白如纸的小脸。
狐妹打来了清水,用柔软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杨婵脸上、手上的血污和尘土。
水温恰到好处,动作也极尽轻柔,但杨婵却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狐妹摆布。
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没有焦点,也没有泪水,仿佛所有的悲伤都在之前的惊吓与昏迷中耗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狐妹看着这原本活泼灵动的女童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恻隐。
她一边动作,一边尝试着用笨拙的话语安慰:“杨小姐,你别太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你还有你二哥呢……他看起来很厉害,会保护好你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杨婵听进去了几分。
只是在她为杨婵梳理那凌乱纠结的青丝时,杨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一个时辰后,狐妹总算将杨婵收拾整洁,换上了一身从房间中找出的、尚算干净的素色衣裙。
虽然依旧难掩憔悴,但至少不再是那副血污满身的凄惨模样。
“杨小姐,我们出去吧?杨公子……你二哥还在外面等着呢。”狐妹轻声说道。
杨婵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任由狐妹搀扶着,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房间。
庭院中,残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的余烬,如同凝固的血痕。
杨戬依旧站在院中,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却也格外孤寂。
他身上的血迹未干,伤口也只是简单处理,但那股由内而外的冷冽气息,却让这夏末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寒意。
五哥则垂手立在不远处,连大气都不敢喘,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杨戬,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杨婵的目光一落在杨戬身上,那强装的平静瞬间土崩瓦解。
她挣脱狐妹的搀扶,如同乳燕投林般,猛地扑进杨戬的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染血的胸膛。
起初只是压抑的、细微的抽噎,随即,那哭声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哭声里,有对大哥惨死的无尽悲痛,有对母亲被擒的深深担忧,有对家园破碎的茫然无措。
所有的恐惧、委屈、悲伤,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杨戬的衣襟。
“二哥……呜呜……大哥……大哥他……娘亲……他们都……呜呜呜……”她语无伦次,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小的身子在杨戬怀中剧烈地颤抖。
杨戬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手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
他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任由她哭着,用自己的存在告诉她,至少,还有他在。
良久,杨婵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杨戬下巴坚毅的线条,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出了那个沉重的问题:“二哥……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大哥死了……娘也被抓走了……爹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父亲,最后逃离时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杨戬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等安葬好大哥,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解释道:“天庭的人虽然退去,但难保不会察觉异常,或者有后续探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灌江口,在他们发现我们没死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婵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杨戬的衣袖,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嗯!我都听二哥的!”
很快,五哥战战兢兢地扛着一口匆忙购置的薄棺回来了。
在杨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他和狐妹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杨蛟那早已冰冷僵硬、血迹斑斑的遗体抬入棺中。
杨蛟怒目圆睁,似乎仍不甘心,杨戬沉默着,伸出手,轻轻为他合上了双眼。
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送葬的队伍。
就在杨府后院,一棵被战斗波及、半边焦黑的老树下,五哥卖力地挖好了一个深坑。
杨戬亲自将棺木放入坑中,填土,立起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以指力刻下“兄杨蛟之墓”五个字。
杨戬和杨婵并肩站在坟前,点燃了带来的香烛。
青烟袅袅,在夜风中盘旋上升,仿佛要将生者的思念与悲痛,传达给那已逝的亡魂。
“大哥,安心去吧!我一定照顾好三妹。”杨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诺。
杨婵则再次泣不成声,对着新坟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大哥……婵儿会听二哥的话……我们会救出娘亲的,你放心吧……”
最后的告别,在沉痛的夜色中完成。
兄妹二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多年,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和一座新坟的家,毅然转身。
“走!”杨戬低喝一声,不再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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