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一整天,把陆家老宅的青石板路洗得发亮。林晚星坐在客厅的窗边,看着雨滴顺着雕花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手里的琴谱摊开着,是她新谱的一段旋律,本该流畅的音符被窗外的雨声搅得七零八落,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管家老陈领着家庭医生从外面走进来,脸色带着几分为难。他看了林晚星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陆太太,苏小姐在偏厅那边……咳得厉害。”
林晚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谱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苏雨晴三天前搬进了陆家老宅,理由是“离陆先生公司近,方便照顾”。陆寒枭没跟她商量,只是让老陈收拾了一间朝南的客房,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她这个女主人的意见根本无足轻重。
“医生怎么说?”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依旧落在窗外的雨帘上。
“说是偶感风寒,”老陈叹了口气,“主要是客房朝向偏阴,通风也不太好,不利于休养。苏小姐体质弱,医生建议……最好能换个阳光充足、安静点的地方。”
林晚星的心轻轻沉了一下。老宅里阳光最好、最安静的房间,除了主卧,再无其他。
她没接话,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摊开的琴谱上。那片被墨染黑的痕迹像一块丑陋的疤,突兀地横在本该优美的旋律里。
果然,傍晚时分,陆寒枭推开家门时,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雨意。他没像往常一样先去书房,而是径直走到客厅,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开门见山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晚星,你收拾一下东西,搬到客房去住。”
林晚星正在厨房给琴弓上松香,松香的粉末落在她浅色的袖口上,像一层细密的雪。她抬起头,看着陆寒枭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甚至没正眼看她,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雨晴咳得厉害,医生说需要好环境休养。”陆寒枭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语气平淡,“客房条件不好,主卧朝向好,通风也足,让她先住着。”
“主卧……”林晚星捏着松香的手指猛地收紧,尖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我们的房间。”
那间主卧,是他们亲手布置的。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床头柜上摆着她亲手做的陶瓷台灯,衣帽间里并排挂着他的西装和她的长裙,连地毯的花纹都是她选的,因为他说过喜欢这种低调的复古感。那是他们婚姻里最后一块还算完整的阵地,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如今却要被他亲手让给另一个女人。
“只是暂时的。”陆寒枭喝了口水,终于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她是病人,又是我的恩人,你就不能懂事一点?非要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懂事?”林晚星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词无比讽刺,“在你眼里,懂事就是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别人,把自己的房间腾给别人,眼睁睁看着别人鸠占鹊巢,还要笑着说‘没关系’?”
“你非要这么说话是吗?”陆寒枭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语气冷了下来,“林晚星,我没耐心跟你吵。雨晴在偏厅等着,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我不搬。”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要搬你搬,或者让她搬回她自己的地方去。”
“林晚星!”陆寒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非要逼我是不是?雨晴身体不好,要是因为这事加重了病情,你负得起责任吗?”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苏雨晴的身体,永远都是他的“恩情”。在他眼里,她的感受,她的尊严,甚至他们的婚姻,都比不上苏雨晴的一声咳嗽。
林晚星看着他眼底的怒火,看着他那副“你不讲理”的表情,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争辩,不想解释,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她转过身,默默地走出厨房,朝着主卧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老陈和几个佣人站在走廊里,低着头,不敢看她。他们的目光像无形的针,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处遁形。她知道,在他们眼里,她这个陆太太大概已经成了笑话——连自己的房间都守不住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站在陆寒枭身边?
林晚星走进主卧,反手关上了门。房间里还残留着她惯用的白茶香薰味,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曾让她觉得无比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只让她感到窒息。
她走到衣帽间,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从精致的礼服到舒适的家居服,每一件都曾被她精心挑选。可现在,它们像一群沉默的旁观者,看着她即将被驱逐出这个属于自己的领地。
林晚星没拿多少东西,只是将床头柜上那盏陶瓷台灯放进箱子里,又抱了自己的枕头和一叠睡衣。那盏灯是她学陶艺时亲手做的,歪歪扭扭的,却被他宝贝似的摆在床头,说“这是晚星的心意,多少钱都买不来”。
原来,再珍贵的心意,也敌不过别人的几滴眼泪。
她提着箱子走出主卧时,正遇上陆寒枭搀扶着苏雨晴从走廊那头走来。苏雨晴穿着一身粉色的蕾丝睡裙,外面罩着一件陆寒枭的黑色衬衫,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像樱桃,眼角带着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到林晚星手里的箱子,苏雨晴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一副愧疚的表情:“晚星姐……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医院吧,我没关系的……”
她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肩膀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胡说什么。”陆寒枭立刻皱起眉,语气是林晚星从未听过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雨晴,“这里就是你的家,安心住着。医生说了,好好休养才能好得快。”
“可是……”苏雨晴怯怯地看了林晚星一眼,“晚星姐会不会不高兴啊?我知道这间房对你们很重要……”
“她不会。”陆寒枭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林晚星时,带着一丝警告,“她懂事得很。”
懂事。又是这个词。
林晚星看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幕,看着苏雨晴身上那件明显属于他的衬衫,看着他看向苏雨晴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觉得手里的箱子重若千斤。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挺直脊背,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苏雨晴低低的啜泣声,和陆寒枭温柔的安抚:“别怕,有我在。”
那些声音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麻木。
客房在走廊的尽头,朝北,窗户正对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旧衣柜,和一张掉漆的书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主卧的温暖干燥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晚星将箱子放在地上,没有打开。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晚风夹杂着雨丝吹了进来,拂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竹林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根手指在耳边低语,嘲笑她的狼狈和愚蠢。
她守了三年的婚姻,原来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个谎言,一个伪装的病弱,就足以让他将她弃之如敝履。
林晚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缓慢,像是在为这段死去的感情敲丧钟。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竹林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林晚星站起身,走到箱子旁,从里面翻出那把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旧小提琴。
琴身已经有些磨损,琴弓也换过好几次,但她还是舍不得丢。这是她十五岁生日时,外公送她的礼物,见证了她从青涩到成熟,见证了她对音乐的热爱,也见证了她和陆寒枭最初的相遇。
她抱着琴,走出客房,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别墅的顶楼有一间闲置的琴房,是她结婚时执意要求留下的,里面放着她的几架谱架和一些旧乐谱。后来因为陆寒枭说“练琴太吵”,她就很少去了。
推开琴房的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天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林晚星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竹林的清香。
她将小提琴架在肩上,手指落在琴弦上。起初有些生疏,指尖甚至有些发僵,但当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时,所有的委屈、愤怒、悲伤仿佛都找到了出口。
她拉的不是《月光奏鸣曲》,也不是什么华丽的乐章,只是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断断续续,却带着她此刻最真实的情绪。像雨夜的呜咽,像寒风的呼啸,像一颗破碎的心在无声地哭泣。
拉着拉着,她的手指越来越灵活,旋律也越来越流畅。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都随着弓弦的震动倾泻而出。琴房里只有她的呼吸声和悠扬的琴声,安静得能听到月光落地的声音。
在这里,没有陆寒枭的冷漠,没有苏雨晴的伪装,没有那些窥探的目光和刺耳的议论。只有她和她的琴,只有纯粹的音乐。
这是她唯一的避难所,是她最后的尊严。
不知拉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曦透过天窗洒进来,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林晚星放下琴弓,指尖已经被琴弦勒出了深深的红痕,肩膀也酸得抬不起来。
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多了一份平静。
也许,她早就该明白,婚姻不是她的全部,陆寒枭也不是她的全世界。她还有音乐,还有她自己。
只是深夜的寒气终究侵入了骨髓,林晚星打了个寒颤,喉咙也开始发痒。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抱着小提琴,慢慢走下楼梯。
客房的门还开着,里面冷得像冰窖。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头晕沉沉的,身体也开始发烫。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进房间,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林晚星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在她失去意识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场风波,大概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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